嗎?他為自己這一瞬間的輕鬆感到羞愧,但是無論怎麼羞愧,也壓制不住這突如其來的輕鬆感……
這時候,外面突然響起了一陣喊叫聲,牡丹亭店裡的夥計像是往外驅趕著什麼人,大呼大喝,如同衙門裡的虎狼衙役:“去去去,要住店到前面,這裡是你來的地方嗎?”
來人問:“你讓我到前面幹什麼?”
夥計說:“前面是大車店,那才是你住的地方。”
來人說:“我不住店。”
夥計說:“不住店你來幹什麼?滾,快滾……”
來人不服氣,跟夥計爭辯著:“我到這兒來怎麼了?我又沒偷沒搶,既然是客棧,就許人進來。”
夥計叫喊著:“叫你滾你就滾,少廢話,不然我就不客氣了。”
夏雨軒扒著窗朝外面看了看,氣憤地說:“知道什麼叫店大欺客了吧?這個就是當年把我趕出店門的夥計,當時是小夥計,如今也成了大夥計了。”
陳日修說:“你記得準嗎?果然是他嗎?”
夏雨軒說:“我忘了誰也不能忘了他,我還記得他姓耿,還給我講過麻城耿氏三兄弟與李卓吾先生的故事。他不僅有一肚子壞水,還有一肚子學問呢。”
陳日修一聽,立即來了興致:“是嘛,這得讓我開開眼,瞧瞧到底是塊什麼料兒。”
陳日修湊過來,朝著窗外一看,倒吸了一口涼氣。店夥計推推搡搡往外驅趕著的不是別人,正是他的好朋友王木匠。王木匠一身手藝人的輕便服裝,肩上揹著工具箱。怪不得耿夥計目中無人呢。陳日修扒著窗戶喊著:“夥計,不得無禮,這是來找我的朋友。”
院子裡的耿夥計見屋裡有人喊,有些奇怪,扭頭一看,陳日修已經趿拉著鞋從屋裡出來了:“哎呀王兄,怎麼是您呀,快快快,快進屋來……”
王木匠見到陳日修,不好意思地說:“我從這店門口路過,看見你的驢拴在外面,心想你一定在裡面喝酒。沒想到這店夥計就愣擋著不讓進。”
耿夥計雖然不認識陳日修,但是他知道是跟通州知州一起來的。他們雖然沒有坐轎,卻跟著兩個護衛。現在這兩個護衛還在門外守護著,要不,耿夥計也不會這樣阻攔王木匠。陳日修卻惦記著剛才夏雨軒跟他說的話,知道當年就是耿夥計把夏雨軒趕出店門的,於是,氣哼哼地說:“好了王兄,人別跟畜牲一般見識,您就當遇見了一條狗,一條見錢眼開、仗勢欺人的狗行了吧……”
陳日修這句話也說得太損了,連王木匠都覺得過分了。耿夥計在官人商人面前脾氣再好,也有點兒吃不住勁兒了,不高興地說:“我說這位大爺您是怎麼說話呢?您這麼大歲數了,拿我們下人扎什麼筏子?還說我狗仗人勢,您在仗著誰的勢力?”
陳日修積攢在心裡的火氣一下子爆發出來,兇狠狠地說:“你小子還敢跟我犟嘴,你他媽是人嗎?你他媽還有人味兒嗎?”
耿夥計也急了:“您這話是從哪兒說起呀?我不就是攔著這位老先生沒讓他進嗎?這是我的本分,我不這樣做行嗎?您知道,在裡面喝酒的可是知州大老爺。”
陳日修嘿嘿地笑了笑:“現在你知道他是知州大老爺了,10年前他被你像一條狗一樣地趕出了店門,怎麼沒想到他是知州大老爺?”
耿夥計一下子傻了,愣頭愣腦看著陳日修,似乎在努力地回憶著什麼。
陳日修說:“犯什麼傻呀,自個兒做的孽忘了?10年前,大雪泡天,你把一個舉人趕出了店門,有沒有這麼回事?”
耿夥計說:“倒像是有這麼一回事……”
陳日修說:“你承認有這麼一回事就行了,滾你的吧。”
耿夥計的臉開始由紅變黃了,身子也開始發起抖來。
陳日修拉著王木匠就往屋裡走。
耿夥計猛地把他攔住了:“不不……大爺……請您老人家明示,剛才您說,這位知州老爺10年前住過我們的店?”
陳日修將耿夥計往一邊扒拉開,使勁哼了一聲,進了屋。夏雨軒把院子裡的一切都看在眼裡了,見了王木匠急忙下炕迎接。
陳日修急忙介紹說:“這位是通州知州夏雨軒夏大人。”
王木匠一聽,急忙跪下行禮,惶恐地說:“學生不知夏大人在裡面,實在不該打擾,請大人恕罪。”
夏雨軒急忙拉起王木匠:“師傅不必多禮,陳兄的朋友自然就是我的朋友了,來來來,上炕一起喝酒。”
陳日修剛要向夏雨軒介紹王木匠,夏雨軒卻揮手製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