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雙手舉過頭頂,寶匣在一雙熟練的手裡飛快地搖動著,嘩啦啦地撕心裂肺,連陳天倫都緊張得喘不上氣來。
就在那一瞬間,寶匣開了。
陳天倫還沒明白怎麼回事,甘瑞那4張50兩銀票便不見了。
一陣掀破屋頂的喧譁聲,人們把同情的憐憫的或者幸災樂禍的目光一齊投向甘瑞。
甘瑞依然不動聲色,臉上平靜得如同觀光看景。眾賭徒一看便明白了,這是一位大家。
小夥計立刻送上茶水和手巾把,甘瑞拿起手巾把,擦了擦雙手。
馬長山又把4張50兩銀票塞在甘瑞的手裡。
甘瑞毫不猶豫,又押在了剛才的那個八門上。
賭桌周圍立即安靜下來,參賭的和觀賭的又都緊張起來。
奇蹟沒有出現,甘瑞那四張銀票又風捲殘葉般地消失了。
甘瑞的臉上依然看不出半點兒的沮喪,彷彿他輸掉的不是銀子,而是幾片一文不值的落葉。
馬長山也是依然如故,又遞上來4張50兩的銀票。
陳天倫的心卻顫抖起來,眨個眼的工夫,甘瑞已經輸掉了400兩銀子了,現在又押上200兩,要是再輸了的話……他不敢想下去了。他求救似地看著甘瑞,想勸他不要再賭了,但終於沒有開口。
寶匣又搖了起來,輕輕地放在桌面上。無論是參賭的和觀賭的都把頭伸向了桌前,只有投注最大的甘瑞,卻像局外人一樣站在賭桌前,不溫不火,熟視無睹。然而,寶匣揭開以後,還沒等周圍的人看清楚,桌面上十六門的銀票便唿啦一下聚到了甘瑞的面前。甘瑞贏了,一把就贏了3000兩銀票。周圍的人歡呼起來,甘瑞卻依然靜如秋水,只是嘴角兒上露出了一絲微不可察的笑容。
寶匣又搖了起來,還沒等甘瑞下注,卻橫空躥出了一個跳寶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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漕運碼頭這個地方真可謂是藏龍臥虎,更可謂是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跳寶案是個捨命的行當,沒有十五個膽子聽著都渾身打哆嗦。從常理上講,或當官或為民,或經商或苦力,無論做什麼事情,都是為了養家餬口、活命保命。房可賣地可賣力氣可賣,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甚至老婆孩子也可賣。那是為了活命,命是最寶貴的。還真是有這麼一種人,為了活命去賣命。拿命換錢養家餬口、活命保命。賣命是高風險的行當,弄不好命就丟了。丟了命倒也省事,既無命可賣了,也無命可保了。通州有一句老話:松的怕橫的,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可見不要命的人是最厲害的。光不要命還不行,還得不要臉。一不要命,二不要臉,在這人世間恐怕就走到頭了。這跳寶案的就要既不要命又不要臉。
今天來跳寶案的是大名鼎鼎的楊八。
楊八在通州城裡,是有名的八大魔頭之一。他長得人高馬大,虎背熊腰,在通州可以說是第一大力士。每年開倉時節,都是由他來扮演壩神。200斤的麻包,他肩上扛兩個,腋下還要夾兩個,這需要多大的氣力?他有力氣,碼頭上有的是力氣活兒。憑力氣吃飯,他掙得多。可是掙得多他也花得多。特別是吃飯,這是他生活中最愁苦的一件事。別人見了飯食,都來情緒,惟獨他見了飯食就想掉眼淚。為什麼呢?他覺得多少飯都不夠他吃的。跟別人一起吃飯嘛,他會覺得他一張嘴就沒別人的份兒了;讓他自己獨自吃飯嘛,他會覺得滿桌子的飯都不夠他吃的。在他的記憶裡,他就從來沒有吃飽過。無論什麼場合,桌子上所有的人都吃完了,剩多剩少都是他一個人打掃。他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的肚皮,他的肚皮到底能裝多少飯食,他也不知道。有一回州府衙門組織疏浚涼水河,那是以工代賑,不給工錢,管吃飯,而且隨便吃。這正對楊八的心思,這輩子他就愁的是吃飯。只要有飯吃,天塌下來他都不愁了。河工們的伙食還不錯,不摻糠摻菜,白麵菜龍,還有點兒大油渣。別人領菜龍的時候都是手託著,最多是撩起衣襟兜著。楊八不行,手託衣襟兜都不夠他吃的。他拎著一根擔土的扁擔,往地上一撂,讓人家往扁擔上給他碼,碼多少算多少。所謂菜龍,就是白麵發起來蒸出的卷子,裡面放進一點兒白菜,又有菜又有飯,省事,是大鍋飯常做的飯食。每個菜龍至少有4四兩,別的人多的吃七八個,少的吃三五個便飽了。楊八的一條扁擔整整碼了24個菜龍,他高興了。把上衣一脫,光著膀子大吃大嚼起來。
楊八吃得多,更吃得快。眨眼的工夫,那條扁擔就空了。他從地上站起身來,摸挲著他那略顯鼓脹的肚子說:“哎呀,活了這麼大,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