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嘴巴就是一隻算盤。如此枯燥繁雜的賬目,他居然能一筆一筆絲毫不差地報出來。這還只是河南的賬目,還有山東的,江南的,浙江的,江西的,湖北的,湖南的,全漕108幫,6296只漕船,所載漕糧銀兩,他都能倒背如流嗎?果真如此,他可真是個天才,不愧是吃漕糧這碗飯的。大清鴻運,皇上聖明,人才濟濟,真是什麼樣的人才都有。
相比之下,金簡卻傻子似地看著許良年的精彩表演。這個鑲黃旗出身的貴族子弟顯然是養尊處優慣了,腦滿肥腸,本來就長得胖,胖得成了一堆成不了型的肉。再加上他呆呆愣愣的大肉頭,更像個堆積得癱軟的泥胎。鐵麟等一些胸懷宏圖大志的宗室精英,早就意識到了漢族官員的精明強幹和滿族官員的墮落蛻化,金簡和許良年對比得更加強烈了。如果把這兩個人放在金鑾寶殿上比較一下,不知道聖上該做何感想。
鐵麟揮了揮手,制止住了許良年的稟報,真誠地說:“本官初任倉場總督,人地兩生,漕務不熟,還是請二位大人分心吧,這些具體的事務你們就按規矩辦吧。”
聽了鐵麟這句話,金簡沉不住氣地咧開大嘴笑了。其實,這正是他們給鐵麟設計的一套迷魂陣。許良年一陣呼風喚雨,雖說來的不是疾風暴雨,可也是雲山霧罩,讓鐵麟聽得腦袋發脹。鐵麟交代讓他們按規矩辦理,這正是他們所要的一句話。有了這句話,這漕運碼頭仍然可以由他們兩人的四隻手遮雲蓋日。鐵麟嘛,知趣的您圖個清閒,到時候什麼好處都少不了你的;不知趣呢,恐怕在這碼頭上沒插進腳就得坐著轎子滾蛋。
許良年沒有理會金簡的得意,他可不像金簡想得那麼簡單,更沒有金簡那麼樂觀。不知道為什麼,自從他一見到鐵麟那天起,心裡就產生了一種莫名其妙的畏懼,甚至是恐懼。他在鐵麟面前說的每一句話,都掂了又掂,生怕言多語失,有什麼閃誤。
金簡不管他那一套,他向來看不起許良年這像耗子一樣的膽子,像娘們一樣的囉嗦。他又朝站在他身後的書辦招了招手,書辦上前將兩個桑皮包兒放在了鐵麟面前。
鐵麟問:“這是什麼?”
金簡說:“您不是吩咐讓我們按漕運的規矩辦嗎?漕船靠岸之前,都要先進獻‘小包米’,讓東西衙門嚐嚐鮮,也算是親自驗收一下吧。”
金簡所說的東西衙門,指的是倉場總督衙門和坐糧廳衙門。由於兩個衙門緊挨著,東邊是倉場總督衙門,便稱東衙門;西邊是坐糧廳衙門,便稱西衙門。
鐵麟將桑皮包開啟,這是一包上好的大米,有一斤多重。鐵麟用手指扒拉著米粒檢視著,粒粒飽滿,晶瑩玉潤,還散發著一股淡淡的清香。
金簡又看了一眼許良年,臉上更露出得意之色。
許良年沒有理睬他,他討厭金簡的淺薄,這種淺薄早晚會誤了大事。
鐵麟問:“這是軍糧嗎?”
金簡說:“這是從軍糧裡挑出來的。”
鐵麟又問許良年:“許大人,你說呢?”
許良年慢吞吞地說:“誰送‘小包米’都說是軍糧,鬼才相信。就是從白糧裡能挑出這麼好的米,也算是很不容易了。”
金簡沒想到許良年卻如此賣底,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許良年裝作沒看見。
讓兩個人都感到意外的是,鐵麟看完了米,卻爽快地說:“管他是軍糧白糧,只要是好米,咱就不妨嘗一嘗。近水樓臺先得月,吃一兩斤好米恐怕不過分吧?”
連許良年都沉不住氣了,忙說:“當然當然,咱在碼頭上辛辛苦苦,也就是沾這麼一點兒光。”
鐵麟說:“這話我信,也不信。說信呢,沾沒沾別的光我沒看見;說不信呢,碼頭這麼大,連耗子都比別處的肥,何況咱這些倉神爺呢?”
許良年謹慎地說:“大人說的極是,俗話說,管糧的肚飽,管錢的腰圓。咱又管糧又管錢,腰圓不敢,這肚子還是不吃虧的。所謂是兩袖清風,一肚子酒精吧。這有一個飯局,不知道大人肯不肯賞光?”
金簡聽許良年一說,忙把一張大紅請柬掏出來,雙手舉到鐵麟面前:“鐵大人,您一定得賞個臉,都知道您正直廉潔,您來了我們連線風酒席都沒敢擺。現在我們借花獻佛,也算盡一盡我們的孝心。”
鐵麟接過那大紅請柬,沒說什麼。
金簡和許良年的心裡又開啟了鼓。
鐵麟也揣摩起了眼前這兩個人,他們為什麼不問一問,丟失蘭兒的事呢?是他們真的訊息閉塞,還是故意裝糊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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