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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夏雨軒算是對這個小夥計心服口服了。原來只聽說京城人大氣,京城人見多識廣,京城人喜歡談論官場並且對官場如數家珍,卻沒有想到京城人還如此博學多才。就這個十幾歲的小夥計,對湯顯祖的熟悉瞭解,真讓他們這些讀書人汗顏。這個十幾歲的小夥計說話的風采流暢,侃侃而談,真讓許多身居要職的外官自愧弗如。

小夥計不知是為了成全他的科考美夢還是極力想把後面那獨門小院推銷出去,緊盯著他不放:“怎麼樣?您要不要住在湯大人的小院?”

夏雨軒不敢住,但是還忍不住問了一句:“那個小院一天收多少錢?”

小夥計說:“要是別人住,一天一兩銀子,您住嘛,減半,收您五錢。誰讓您是個讀書人呢?我們東家二百多年的老規矩,跟讀書人有緣,絕不能難為讀書人。”

夏雨軒心裡吃驚不小,表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來。天爺,住一夜要花五錢銀子,我包袱裡這點兒盤纏半個月不到就花光了,往後怎麼辦?京城人是大氣,可也真敢扛價。這種小院要是在我們泰安,住上半年也花不了10兩銀子。夏雨軒沒計較這些,反正他是下決心不會當這個冤大頭的,儘管湯顯祖的仙靈在召喚著他。沒有錢,就算是湯大人來了,也不會讓你白住房的。另一個問題引起了夏雨軒的興趣,他問:“請問貴東家高姓大名?”

小夥計受了辱般地叫起來:“怎麼?您連我們東家也不知道嗎?看來您是頭一遭進京吧?”

夏雨軒謙恭地點了點頭,也算是向小夥計致了歉。

小夥計自豪地問:“通州有個馬千戶您知道吧?”

見夏雨軒一臉茫然,小夥計接著說:“馬家先祖跟隨燕王征戰有功,被封通州衛千戶。您要是不知道馬千戶,總該知道馬千戶家出過一位馬御史吧?”

夏雨軒說:“你說的是馬經綸馬大人?”

小夥計臉一揚:“正是。”

夏雨軒無限敬佩地說:“馬大人俠肝義膽,為了救李卓吾李大人,傾家蕩產在所不惜……”

小夥計立刻叫起來:“對對對,先生您真有學問,說的對極了。我們牡丹亭的東家,不是現在的東家,是老東家,老老東家,就是當年接待湯大人的老東家,您知道吧?跟馬御史是一爺之孫,沒出五服的堂弟呀。”

夏雨軒說:“這麼說你這個小師傅也是馬家的後代了?”

小夥計臉一紅:“真不好意思,您別叫我小師傅,我姓耿。剛才您提到的那位李卓吾李老先生,在湖北麻城就住在耿家。耿家仨,耿定理、耿定向、耿定力,都是了不起的大文學家,當然最後有的幫了李先生,有的害了李先生,要不李先生怎麼會流落到通州來了呢……對了,小的姓耿,但是跟麻城的耿家沒有什麼關係……”

夏雨軒沉默了,想不到進京上的第一課,竟是一個店鋪的小夥計給他上的。他心中無限感慨著,北京的水太深了,深不見底啊!

※※※

當夏雨軒大難不死,遇到救命恩人陳日修的時候,已經是兩個月以後的事情了。

全糧上壩之後,漕運碼頭上開始冷清下來,軍糧經紀也是到了一年最難得的閒散季節。

冬閒無事,陳日修喜歡串學館兒。所謂串學館兒,就是到四鄉八鎮的學堂私塾裡去賣文具,無非是文房四寶筆墨紙硯。當然,也稍帶著賣一些兒童的零食和玩具。有一種人是以此為職業的,俗稱串學館的。京畿人把學讀成xiáo,二聲,說不好或聽不好容易混為窯,串窯館兒的。妓院被稱為窯子,這有辱斯文。陳日修串學館兒不是為了賺錢,他在碼頭上賺的錢足夠他一年花的了。他畢竟是個讀書人,雖說混跡於三教九流之中,卻不失風雅,不忘聖人之言。人以群分,他把教書的先生和讀書的學生引為朋類。更何況他還是透過了院試的秀才,全縣能考上秀才的也不過二三十人,大多數教書先生都沒能獲此殊榮。他文章的功底深,字也寫得漂亮。到了學館兒,他能與先生切磋道德文章,又能為學生傳道授業解惑,所以他到哪個學館兒,都會受到貴賓一樣的歡迎。久而久之,他在大大小小的學堂私塾便結交了許多朋友。

陳日修把結交讀書人當成人生一大幸事樂事,他騎著一頭毛驢走村串店,常常被朋友們留酒留宿。留酒則對酒當歌,和詩填詞;留宿則擁爐品茗,徹夜長談。如此走走停停,何其樂哉。京南馬駒橋鎮有一個叫做駙馬莊的村子,村裡有一位老秀才姓王。雖說也是讀書人,卻也沒走仕途,考上秀才以後便進了班門拜師學藝,當起了木匠。讀書人照樣能幹好賣力氣的行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