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鹵莽地逗慰他:“其實我做那些‘不務正業’的事兒時也是要經常加夜班猛搞的,所以也不能完全算作是混。”
半個鐘頭之後,郝際文說先回去睡。鄭義同我喝熟了,話也多了起來。從他的吹噓裡,我發現這小子竟還是個挺有點兒牛逼的人。
七年前,鄭義大專畢業後分配在某市消防隊,數月後——
總算為父老鄉親們爭了一口氣的鄭義最近越來越覺得消防隊員的這份差事太沒意思了。他決定放棄工作再去闖闖,說不定哪天就能闖出個財主什麼的。然而殘酷的現實是他不但丟了一個頂好的飯碗,而且接連一個多月花了不少冤枉錢也沒碰到稱心的事兒幹。一個人的時候鄭義便常會想到小時候一起逮魚放鵝的哥兒們。那些傢伙此時一定正沿襲著祖輩的光榮傳統,預備一輩子過著種田娶媳婦養兒子再種田的迴圈式“二哥”生活。整個村子考上大學的就他鄭義一個,為此老父親當年還特地借錢辦了幾桌慶功酒。經過城市薰陶的鄭義不曉得從哪天開始學會打心眼兒裡鄙視那種臉朝黃土背朝天的生活了,他甚至不願就這樣被埋沒於城市的平淡之中,他嚮往那些白領階層們豪紳般的優越。哪怕當他終於狠心辭掉了消防隊員這麼一個足以令家裡的哥哥羨慕幾輩子的工作時,他也還並沒有真正體會到父母們這一生活得是多麼辛苦。一想到這處,鄭義的鼻子就會自動進入酸楚狀態,他認定自己對不住家裡人。後來,多虧他當地的一個二舅千方百計託人找關係總算給他安排到當地的火車站得了個負責保衛檢查的工作。對一個農村娃來說,倒也算是不錯的福氣了。
誰也沒料到會有一件使他一夜成名的事兒從天而降,並且為了這樁沒名堂的交易將來還讓他吃盡了苦頭。據說那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日子,有兩個長得歪瓜裂棗似的外鄉老幾領著仨十二、三歲的農村女娃走進該市火車站,站口的值班人員總覺得這兩個老幾有點兒不太正常,便有意盯上了這一干人等。兩個老幾皆操著山東口音,其中年輕些的那個看上去還有幾分窩窩囊囊的樣子,跟在他們身後的仨女娃則個個一臉苦相一聲不吭。行包檢查時,機器發出了響聲,鄭義們便照例要求檢視是否危險品。這時那個看起來有些窩囊的年輕老幾突然聲稱忘了東西,拔腿便跑,叫鄭義一把揪住了他的胳膊。女娃們見形也就跟著嚇哭了起來,結果當然是引起了警方的注意於是招來了兩個老幾全部束手被擒的收局。其實這事兒全壞在那個窩囊些的老幾身上,驗包的結果屁事沒有,是他自個兒的慌張無措出賣了馬腳。審訊中初步瞭解到這是一起拐賣事件。年紀稍長的老幾正是警方另一起詐騙案的重要嫌疑人,年輕些的那個是他堂弟,新手。哥倆的姓名分別叫做李勇和李越,均無正式戶口,被拐的三名女娃來自淮安農村。後來哥倆分別被拘捕待判,李勇於三年前因癆病死於獄中,李越被其同室牢犯打折了一條腿後因情節較輕表現尚好五年後釋放,後話不提。
“後來呢?聽這麼講你也算立了一大功。”
“那是!”鄭義猛吸了一口煙精神百倍地繼續說,“遇到這種事兒還不得又邀功又請客什麼的?還來了記者採訪,在報紙上登了一塊,不過不是頭版而已。”
“那你怎麼又會學起書法來的呢,放著好好的工作不幹?”
“主要還是精不過這些狗日們的。本來我也想有了份這樣的工作還又談了個物件日子也算舒坦就這麼好好的過得了,但這些鬼纏著你不放怎麼辦?那回我中午下班準備去門口炒飯吃,突然有幾個男的往我跟前一站,說他們是從什麼什麼地方來的,做生意虧了本問能不能先借他們一點兒錢,等回家馬上寄還給我,還說……”
“這種騙子太多了,還有馬路上白送襯衫褲衩什麼的,全是一路貨。”我深有感觸地打斷他,“我老早也碰到過的,這些人你只管跟他喊就行了,高喉嚨大嗓子,一點兒不要怕。”
“關鍵我那時候還沒那麼多心眼兒。當時看這幾個人還真蠻可憐的,但我那天身上也沒帶多少錢,就跟他們講要麼先跟我吃碗麵條再說吧,回頭我去給你們找民警再想其它辦法。哪曉得他們說不行,還把我圍了起來。一個男的衝上來就要搜我身,這我才明白自己中了日本鬼子套了。我喊說我又認不得你們,想做啥事兒到底?我聽他們中有人嘴裡好像說‘就這個人’什麼的,再後來我們就幹架了。他們雖然人有幾個,但幹不過我。您別看我這身肌肉,不是吹的,四五個小夥子我都不放在眼裡。”
我笑:“我老早認識一個修防盜門的也說過同樣的話,你是第二個了。後來打贏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