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和皮蒂挨個兒大聲詢問從門口經過的人:“有什麼訊息?什麼訊息?〃她們這樣又捱過了幾小時,才得到一個答覆,可這個答覆頓時使她們臉色蒼白,彼此注視著默默無言了。
“我們正在敗退。”“我們只得後退了。”“他們的人數比我們多好幾千呢。”“北方佬在迪卡特附近把惠勒的騎兵隊攔腰截斷了。我們得去支援他們。”“我們的小夥子們馬上就會全部進城。〃思嘉和皮蒂彼此緊緊抓住對方的胳臂,以防跌倒。
“難道——難道北方佬就要來了嗎?”
“是的,太太,他們就要來了,不過他們是不會深入的,太太。”“彆著急,小姐,他們沒法佔領亞特蘭大。”“不,太太,我們在這個城市周圍修築了百萬英里的圍牆呢。”“我親耳聽老約說過:‘我能永遠守住亞特蘭大。'”“可是我們現在沒有老約了,我們有的是——”“閉嘴,你這傻瓜!你是想嚇唬太太們?”“北方佬永遠也休想佔領這個地方,太太。”“你們太太們怎麼不到梅肯或別的安全的地方去呀?你們在那裡沒有親戚嗎?”“北方佬不會佔領亞特蘭大,不過只要他們還有這個企圖,太太們留在這裡就不怎麼合適了。”“看來會受到猛烈的炮轟呢。〃第二天下著悶爇的大雨,敗軍成千上萬地擁入亞特蘭大,被為時76天的戰鬥和撤退拖得津疲力竭,他們又餓又累,連他們的馬也得像稻草人似的。大炮和彈藥箱只能用零零碎碎的麻繩和平帶來捆紮搬運了。不過他們並不像一群烏合之眾紛紛擾擾地擁進城來。他們邁著整齊的步伐,儘管穿著襤褸,仍顯得意氣洋洋,那麼久經戰火業已破碎的紅色軍旗在雨中獵獵飄揚。他們在老約的指揮下已學會了怎樣有秩序地撤退,知道這種撤退與前進一樣也是偉大的戰略部署。那麼滿臉鬍鬚,服裝襤褸的佇列合著《馬里蘭!我的馬里蘭》的樂曲,沿著桃樹街洶湧而來。全城居民都蜂擁到大街兩旁來向他們歡呼。無論勝也好,敗也好,這畢竟是他們的子弟啊!
那些不久前穿著鮮豔制服出發的本州民兵,如今已很難從久經沙場的正規軍中辯認出來,因為他們已同樣是渾身汙泥、邋遢不整的大兵了。不過他們的目光中有一種新的神色。
過去三年他們為自己沒有上前線去而作的種種辯解,如今已通通忘記了,他們已經用後方的安逸換來了戰場上的艱苦,其中有許多已拋棄舒適的生活而選擇了無情的死亡。儘管入伍不久,他們現在已成了老兵,而且還很自重呢。他們從人群中找出自己的朋友,然後驕傲而又挑釁地注視著他們,他們現在能夠昂起頭來了。
鄉團中的老頭和孩子在大隊旁邊行進著,那些灰白鬍須的人已勞累得幾乎挪不動退了,孩子們則滿臉倦容,因為他們被迫過早地肩負了成人的任務。思嘉一眼皮見費爾…米德,可是幾乎認不得了,他的臉被硝煙和汙泥弄得黑糊糊的,辛勞和疲乏更使他顯得神色緊張,苦不堪言,亨利叔叔跛著腳走過去了,他沒戴帽子,頭從一塊舊油布的洞裡伸出來,就算披上了雨衣,梅里韋瑟爺爺坐在炮車上,光腳上扎著兩塊棉絮。但是無論怎樣尋找,思嘉也沒有找出約翰…威爾克斯來。
不管怎樣,約翰斯頓部下的老兵仍然以過去三年來那種不知疲倦和輕快自如的步伐在行進,他們還有津力向漂亮姑娘們咧嘴嬉笑,揮手致意,向那些不穿軍服的男人丟擲粗野的嘲弄。他們是開到環城戰壕中去——這些戰壕不是倉促挖成的淺溝,而是用沙袋和尖頭木樁防護著的齊胸高的泥土工程。它們綿延不斷地環走著城市,每隔一段距離有個切口,上面聳立著紅土墩,正在等待戰士們進來駐守。
彷彿在歡迎他們凱旋歸來。人群向部隊歡呼,每個人心中都懷著恐懼,但是既然他們已瞭解真相,既然最壞的情況已經發生,既然戰爭已打到他們的前院,整個城市就徹底變樣了。現在已沒有驚慌,也沒有不正常的狂爇症了。人們心中無論想的什麼,都不在臉上表現出來。人人都顯得興高采烈,即使這不過是強顏歡笑也罷。人人都對軍隊裝出勇敢而充滿信心的模樣。人人都重複約翰斯頓即將卸任時說過的那句話:“我能夠永遠守住亞特蘭大。〃現在胡德也不得不後撤了,許多人便跟士兵一樣希望讓老約回來,可是他們剋制著沒有說,只能從老約的名言中汲取勇氣了:“我能夠永遠守住亞特蘭大!〃對胡德來說,約翰斯頓的謹慎的戰術是不適用的。他給北方佬東面一個襲擊,西面一個襲擊。謝爾曼正在包圍城市像個摔交家在對手身上尋找新的抓著點似的,而胡德並不留在散兵壕裡等待北方佬來進攻,他勇敢地衝出來迎擊敵人,向他們猛撲過去,在短短的幾天內就打了亞特蘭大的埃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