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裡,他把那張玫瑰花蕾般的小嘴貪饞地壓在黑黑的奶頭上,吮著吮著,一面抓著兩個小拳頭撐住那溫軟的肌膚,就像只小貓偎在母親肚子上溫暖的絨毛中似的。
思嘉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把手放在迪爾茜的肩膀上。
“迪爾茜,你留下來了真好。”
“俺怎能跟那些不中用的黑人走呢,思嘉小姐?你爸心眼兒那麼好,把俺和小百里茜買了來,你媽又那麼和善!”“迪爾茜。坐下。這嬰兒吃得很好吧?媚蘭小姐怎麼樣?”“這孩子就是餓了,沒什麼毛玻俺有的是奶給這餓了的孩子吃。媚蘭小姐也很好,她不會死的,思嘉小姐。你用不著躁心。像她這樣的,俺見得多了,白人黑人。她大概是累了,好像有點神經質,為這孩子給嚇怕的。俺剛才拍了拍她,給她喝了點葫蘆裡剩的酒,她就睡了。〃這麼說,玉米威士忌全家都喝了!思嘉十分可笑地想,她不知給小韋德也喝上一點,讓他別再打嗝兒了。還有,媚蘭不會死了。艾希禮回來時——要是他真會回來的話……不,這些也以後再去想吧。該想的事多著呢——以後再說!有那麼多的事情要處理——要作出決定。要是能夠把結帳的時間永遠推遲下去,那多好啊!她想到這裡,突然一躍而起,因為她聽見外面一陣吱吱嘎嘎的聲音和有節奏的喀嘣——喀嘣——的聲響,打破了深夜的沉寂。
“那是嬤嬤在打水,要來給兩位姑娘擦身了。她們經常洗澡呢,〃迪爾茜解釋說,一面把葫蘆放在桌上的藥水瓶和玻璃杯中間。
思嘉恍然大笑起來。要是從小就熟悉了的井臺上的轆轤聲也會把她嚇倒,那麼她的神經就一定是崩潰了。她笑的時候,迪爾茜在沉著地看著她,她那威嚴的臉上紋絲不動,可是思嘉覺得迪爾茜是理解她的。她重新坐到椅子上,要是她能夠把箍緊的胸衣,那讓她感到窒息的衣領和仍然塞滿沙粒和石子在她腳下磨起血泡的便鞋都脫掉,該多好啊!
轆轤吱吱嘎嘎地緩緩地響著,井繩被一圈圈絞起來,隨著這響聲,吊桶逐漸升到了井口。騎馬上就要到她這裡來了——愛輪的嬤嬤,思嘉自己的嬤嬤。彷彿一無所求,她靜靜地坐著,這時嬰兒已吃飽了,但由於奶頭不在嘴裡而嚶嚶啼哭。迪爾茜也一聲不響,只把孩子的嘴引回到原來的地方,讓孩子乖乖地躺在懷不再哭了,這樣思嘉靜靜地能聽見嬤嬤拖沓的腳步一路走過後院。夜多麼靜啊!連極細微的聲音她聽起來也似乎很響呢。
當嬤嬤的笨重身軀一步步來到門口時,彷彿樓道都震得顫抖了。她挑著兩大桶水,顯得那麼沉重,把肩膀都壓斜了。
她黝黑的臉上流露著幾分固執的哀愁,就像猴子臉上常有的那樣。
她一看見思嘉,眼睛就亮起來,雪白的牙齒也在微笑中顯得越發光潔了。她放下水桶,思嘉立即跑過去,把頭偎在她寬闊松馳的胸口——有多少黑人和白人的頭曾在這裡緊緊地偎過埃思嘉想,這裡是個安穩的地方,是永不變更的舊生活所在的地方,可是嬤嬤一開口,這個幻象便消失了。
“嬤嬤的孩子回來了!唔,思嘉小姐,如今愛輪小姐已進了墳墓,咱們怎麼辦呀?哦,思嘉小姐,還不如連我也跟愛輪小姐躺在一起呢!我沒有愛輪小姐可不行。如今啥也沒有,只有傷心和煩惱。只有重擔,寶貝兒,只有重擔。〃任嬤嬤嘮叨,思嘉把頭緊緊靠在嬤嬤胸口,可這時有兩個字引起了她的注意,那就是〃重擔。〃這也就是那天下午在她腦子裡不斷嗡嗡響的那兩個字,它們沒完沒了地重複,使她厭煩透了。此刻,她記起了那首歌的其餘幾句,懷著沉重的心情想起了它們:只要再過幾天,就能把這副重擔卸掉!
且不管它的分量永遠不會減!
再過幾天,我們將蹣跚著走上大路——
“且不管它的分量永遠不會減〃——她把這句歌詞記在自己疲倦的心裡。她的擔子永遠也不會減輕嗎?難道回到塔拉並不意味著幸福的休息,反而是更重的負擔嗎?她從嬤嬤懷裡掙脫出來,伸手撫摩她那張皺巴巴的黑臉。
“寶貝,看你這雙手!〃嬤嬤拿起那雙滿是水泡和血塊的小手,用極不贊成的眼光打量著。〃思嘉小姐,我不是一次又一次告訴過你,你常常能憑一雙手來斷定一位小姐太太嗎?還有,你的臉也曬黑了!〃儘管戰爭和死亡剛剛從她頭上掠過,可憐的嬤嬤,她還在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上嚴格要求你呢。再過一會兒她就會說,手上起泡和臉上有斑點的年輕姑娘們往往會永遠找不到丈夫了。於是思嘉連忙採取預防措施,堵住這個話頭。
“嬤嬤,我要你談談母親的情況。我不敢讓爸談,那是叫人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