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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一輩子不再當農民(4)

嚴宏昌算了算,一九七三年出生的嚴餘山,和他一個屬性,都屬牛。嚴餘山生下來時,把段永霞嚇了一跳:“渾身就是些皮和骨頭,細細的腿,彎曲著,盤錯著,活像是一個蛤蟆。”因為先天性營養不良,兒子的肚皮跟塑膠膜一樣薄,幾乎看得清裡面的五臟六腑。但嚴宏昌卻認定:這是個好兆頭!

“嚴家一下有了兩頭牛,要是將來再來一頭,嚴家就‘犇’(奔)起來了!”

他先是去當壯工,賣勞力,在石門山抬大土、碼石頭,邊幹邊看邊鑽研,很快被提升為技術工人,學會了識圖和繪圖,接著就當上了“包工頭”,在管店、臨淮關、縣矽廠承接工程。再後來,越幹,越心靈手巧;工程,也越接越大,攬下了蚌埠鐵路分局、鳳陽縣礦管局、縣法院和縣民勞局的一些工程專案。

人雖離開了小崗,嚴宏昌的心卻時時牽掛著家裡,也牽掛著村裡的鄉親們。就在他憤而出走之後,和嚴宏昌一樣,也是小溪河中學畢業的嚴金昌,被推選為小崗生產隊的隊長。

當了隊長的嚴金昌,眼看著小崗人每到冬閒或是春荒,都要成群結隊跑到外面討飯,就決心幹出一個樣子來。但是,不行呀。他雖說是隊長,隊裡種啥莊稼,怎樣種,還是縣裡公社下來的“農業學大寨”工作組在當家,他也只有吹哨子下田的權力。小崗明明塘壩少,水利條件差,工作組卻硬是要小崗人種水稻,結果落得個光種不收。不能再指望種田了,只有打別的主意,嚴金昌就起早貪黑,在荒崗上栽上十多棵柿子樹,又省吃儉用養了三隻羊和一頭老母豬,還在自家分到的四分五厘大的小菜園子裡種上了生薑、辣椒、大蔥,這樣一年忙下來,竟有了*百塊錢的收入。看上去收入不少,可他是一個九口之家呀,一家人要吃,要喝,要穿,要戴,還要供幾個孩子上學,那點錢也僅夠維持最低的生活水平,可以不再出去討飯了,誰知他卻因為個人的家庭副業收入超出了集體的收入,被工作組定為“資產階級暴發戶”,撤了隊長的職務不說,還被拉到大隊和公社批判了三四場,並被罰去“強勞”(指強制勞動)。

嚴金昌不服,他說:“你們光見魚喝水,不看鰓裡漏。”他把全家九口人的花銷一筆一筆算給工作組聽。沒人聽他的申辯。當時的政治口號是:“寧要社會主義的草,不要資本主義的苗。”房前屋後可以長荒草,絕不允許種出一蔥一蒜來,他嚴金昌不是“賊膽”太大了麼!

嚴金昌的隊長職務被擼後,工作組任命關友德接任。關友德是個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單身漢,他既不要自留地,也不曾養豬餵雞,赤貧如洗,年年就靠唱“蓮花落”四處乞討為生。工作組卻表揚他是全隊的“無產階級典型”。

嚴金昌氣憤地說:“就我一家人不討飯,還定成了‘暴發戶’,往後家家戶戶全喝西北風,就都成‘無產階級’了!”

其實,批判嚴金昌,這是“殺猴給雞看”。因為小崗村偷偷摸摸在搞家庭副業的,大有人在:嚴俊昌和嚴學昌都彈得一手好棉花;嚴立學、*、嚴鳳鰲全是炸饊子、磨豆腐的高手;嚴家太逮魚摸蝦那是遠近聞名的;韓國雲、關友申早就被大家喚作“小石匠”和“小爐匠”;嚴美昌和嚴立華則憑著拉二胡、唱小曲賣藝就可養家餬口。現在,這些人一個個噤若寒蟬,都不敢再幹了。

一輩子不再當農民(5)

工作組說:“無產者,就該一無所有!”

小崗人不服氣,有的賭氣說:“我們啥都是社裡的、隊裡的,長在嘴巴里的牙,總是自個的!”

工作組立刻糾正道:“牙也不是你的,想拔就拔!”

嚴宏昌聽到村裡的這些故事,越發為自己的出走感到僥倖。當然,他也發現,自打安徽省委被改組,萬里成了省委第一書記,農業學大寨那一套被丟開了,特別是隨著省委《六條》的下達,小崗生產隊有了自己的自主權,還開始實行了“分組作業、以產計工”,小崗人的日子好過多了。

眼看著小崗人剛過了一個喜慶的一九七八年的春節,三月旱象便悄然而至。五六月,正是小麥需要灌漿的時候,連颳了十天干熱風,溫度一下上升到攝氏三十四度。早稻正待揚花呢,又颳了半個多月的西南風,氣溫就停留在了四十到四十二度下不來。八月,旱情便開始籠罩安徽全境。及至九月,百年不遇的大旱在持續了六個月之後,就將所有的溝塘圍堰都蒸得乾涸了,大別山區五大水庫全處於死庫容以下,新安江、清弋江、秋浦河相繼斷流,偌大的一條淮河,也眼見就要枯竭。田野上一派肅殺之狀,不時會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