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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文化人的經濟生活:緣起(1)

“文化人的經濟生活”,這是廣大讀者很感興趣卻很少有人深入研究的一個題目。自從各報刊連續發表了我在這方面的一些文章以後,反響強烈,都認為這個課題具有重大價值。 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認為:人的社會存在決定了人的意識。這樣看來,不同時期、不同階層的文化人的經濟生活地位,是他們創造性精神生產賴以實現的必要社會條件,也是影響人物性格、歷史命運的要素(當然不是惟一因素)。 但很奇怪,現代中國文化史和傳記文學的許多著作,卻往往忽視了這個重要方面。 19世紀末以來的中國文化人,或是出於清高“恥言錢”,或是出於隱私“諱言錢”,在日常經濟生活上的記載很少見,能夠找到的資料也很零碎,幾乎沒有人整理過。60—90年前的當事人大多去世,少數現存者也已年邁。所以要進行準確的調查、考證都有很大難度,但也顯出這種探討的緊迫性。 我在本書中用了“文化人”這個概念,而不用“知識分子”的術語,這是經過考慮的。20世紀在我國,“知識分子”的概念被攪得稀裡糊塗;茲不贅述。生活裡常用的說法又往往是模糊混亂的,這在嚴格的學術研究中是不許可的,會帶來許多弊端。本書所說的“文化人”是知識階層的一部分,就是指在社會生活中從事文化工作的腦力勞動者。 “文化人”概念的出現與界定 “文化人”是一個現代概念。 自古以來,我國封建宗法社會只有“文人”(或“文士”)的稱呼。但在20世紀的中國,新生的“文化人”與舊式“文人”明顯不同。人們要問:“文化人”這一概念從何而起?它跟過去的“文人”有什麼本質的差別呢?“文化人”所指的特定群體,又是如何發展變化的呢? 在我國的傳統經典裡面,“文人”這個詞出現得很早——至少是在3000年前西周時代的《詩》和《尚書》之中,已經有了特指的用法。《詩·大雅·江漢》雲:“告於文人”,按照學術界的研究認為,《大雅·江漢》為公元前9世紀周宣王時期的作品;據《詩經·毛傳》的解釋:“文人,文德之人也。”朱熹《詩集傳·卷十八》說:“文人,先祖之有文德者,謂文王。”文德與武功相對,說的是禮儀仁義。此處“文人”特指周文王這個人;逐漸意義延伸。在這一歷史早期,“文人”的最初形態乃是先王、君主,尚非平民。《尚書·文侯之命》雲:“追孝於前文人”,《尚書·孔傳·疏》解釋道:“追行孝道於前世文德之人”。由此可知,大約3000年前,無論《詩經》或《尚書》裡面提到的“文人”,專指“有文教功德之人”。而這裡的“文教”,還是指比較原始的“禮樂教化”,跟“武力(暴力)征戰”相對。特指禮儀道德方面即政治上“立功立德”的非暴力措施,也就是“文治”;而非專門著書立說、傳播知識等以文字工作為主的文化職業。 後來“文人”又指君王在文化方面的專職助手。那麼,到什麼歷史時期,“文人”才成為“讀書能文之士、擅長文章之人”的通稱呢?我認為是在2000年前的漢代。也就是“文人”“文士”具有了一定的社會地位,構成了一種社會階層之後。王充《論衡·超奇》篇曰:“採掇傳書以上書奏記者為文人。”曹丕《與吳質書》曰:“觀古今文人,類不護細行。”又《典論·論文》曰:“文人相輕,自古而然。” 古代“文人”作為“士大夫”的一個部分,與“武士”“武人”相對。“文人”也就是“文士”。《韓詩外傳》曰:“君子避三端:避文士之筆端,避武士之鋒端,避辯士之舌端。”可見,文人的筆桿子,武人的刀把子(近代則進化為槍桿子),辯士的輿論巷議都是能令“君子”畏懼的厲害傢伙。而這三者,歷史上則都屬於“士”階層所掌握。 “文人”這詞條早已載入《辭海》和《辭源》之中。但是,查閱這兩大部權威性的詞典,都找不到“文化人”這一條目。可見近代“文化人”概念的具體來源(詞源)尚待考證。 許多先輩回憶,“文化人”這個稱呼在20世紀30年代抗日戰爭爆發之前就已出現,此後越來越通行。據我考證,最初正式公開使用“文化人”這一概念的,是在1936年9月上海轟動一時的《中國文化界為爭取演劇自由宣言》。 這個宣言用中、英、法、俄、日、世界語六種文字同時發出,有許多中外報刊登載或報道,當時成為震驚國際的重大新聞。簽名者176人,包括田漢、歐陽予倩、洪深、陽翰笙、余上沅、阿英、袁牧之、蔡楚生、史東山、冼星海、任光、章乃器、沙千里、沈西苓、蔡若虹、趙丹、白楊、金山、章泯、陳白塵、鄭君裡、錢俊瑞、陳荒煤、於伶、鍾敬之等。這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