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河北正定調查的經過。該篇文字從頭到尾都籠罩在戰爭逼近的陰影下。他們在路上花了一天,“沿途接觸的都是些武裝同志”,到了正定。第二天他們在隆興寺轉輪藏殿看到與《營造法式》完全相同的斗栱和許多精美奇特的構造,“高興到發狂”。可是,剛剛興奮地工作了兩天,
得到灤東緊急的新聞,似乎有第二天即刻回平之必要。雖然後來又得到緩和的訊息,但是工作已不能十分的鎮定。原定兩星期工作的日程,趕緊縮短,同時等候更壞的訊息,預備隨時回平。52
他們加緊工作:
這幾天之中,一面拼命趕著測量,在轉輪藏平梁叉手之間,或摩尼殿替木襻間之下,手按著兩三寸厚幾十年的積塵,量著材梁栱鬥,一面心裡惦記著灤東危局,揣想北平被殘暴的鄰軍炸成焦土,結果是詳細之中仍多遺漏,不竟感嘆“東亞和平之保護者”的厚賜。53
就這樣匆匆忙忙幹到第六天晚上,他們趕去車站等夜車:
站上有整列的敞車,上面滿載著沒有炮的炮車,據說軍隊已開始向南撤退。全站的黑暗忽被慘白的水月電燈突破,幾分鐘後,我們便與正定告別北返54
一方面時局急轉直下,一方面他們在古建築遺物調研上進展迅速。這兩方面最終匯聚到一個最富戲劇性的瞬間。前面提到1932年梁思成在《我們所知道的唐代佛寺與宮殿》中表達了對唐代建築的神往,但並不能確信還能否在中國找到唐代遺構。1937年6月,梁思成、林徽因、莫宗江和紀玉堂一行四人,終於在五臺山發現了他們夢寐以求的唐代木構—佛光寺東大殿。梁思成於1944年流亡四川李莊時寫下《記五臺山佛光寺建築》,其“記遊”這樣回憶道(當時在困難狀況下,為節省篇幅,用了文言):
乘馱騾入山,峻路縈廻,沿倚崖邊,崎嶇危隘,俯瞰田疇。塢隨山轉,林木錯綺;近山婉婉,遠巒環護,勢甚壯。旅途僻靜,景至幽麗。至暮,得謁佛光真容禪寺於豆村附近,瞻仰大殿,諮嗟驚喜。國內殿宇尚有唐構之信念,一旦於此得一實證。55
第1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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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梁的文字中我們看到他們接下來花了幾天實測佛光寺,“工作至苦”,但每每為發現年代證據和精美構造而驚喜。梁的文字也時常透出深深的悲哀。比如,他們驚詫於佛光寺文殊殿中有一根長達十四米的大梁。一小童引他們登後山叢林中,告訴他們該巨材取自那裡。他們卻看到,“今林無巨木,幼樹離離,終未敢置信”。還有,他們登山到佛光寺後坡去看一座“左右蕭條,寂寞自如”的墓塔,發現“佛教跡象,如隨高僧圓寂。唐代一時之盛,已渺不可追,亦不禁黯然矣”。56
發現佛光寺東大殿這“國內古建築之第一瑰寶”,成為梁思成及其同仁十幾年的田野調查中最輝煌的成就,而此時也恰恰是中國現代史上最黑暗的時刻之一(圖10)。正當梁等四人還沉浸在發現唐構的喜悅中,在晉北一路考察寺廟,到了代縣,工作了兩天後,才知道五天前,1937年7月7日,盧溝橋事變,日本已經全面發動侵華戰爭。梁等只好匆匆輾轉返回北平,於9月流亡西南。在1944年梁寫《記五臺山佛光寺建築》時,惘然不知當時佛光寺的命運:
當時訪勝所經,均來日敵寇鐵蹄所踐大好河山。今已不堪回首
今晉省淪陷已七年,豆村曾為敵寇進攻臺懷據點。名剎存亡,已在未知之數。吾人對此唐代木建孤例之惴懼憂惶,又寧能自已。57
深具悲劇和諷刺意味的是,1937年抗戰的爆發,逼迫梁和營造學社部分會員南遷,經長沙,到昆明,又到四川南溪縣李莊,反而給他們開闢了新的田野調查的地域空間—雲南、四川、陝西和西康等省諸多市縣,也使他們的視野向更多的建築型別、文化開放。比如,1940年6月,位於昆明的營造學社受中央博物院籌備處委託,派劉敦楨負責調查西南諸省古建築和附屬藝術。該調查從1940年7月開始,1941年12月結束。1942年4月,劉在他的《西南古建築調查概況》中回顧道,在上路前,他必須得在學術理想中的廣闊的“西南”概念與實際可操作性之間權衡。劉的心靈掙扎文字攝人心魄,值得大段
引用:
受事之始,竊以西南諸省之涵義,在地理上,係指四川、西康、雲南、貴州、廣西五省而言位於此面積內之建築,依其結構式樣,大體可別為漢式與藏式二類。其分佈情況,則藏式建築隨藏族之繁衍與喇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