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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者有結構體系和形式美學的雙重共通之處;但是,不同的建築材料,卻可能導致結構效能的根本不同。中國木構矩形框架的節點,為木構件榫卯而成,多為柔性鉸接(尤其是柱頭與屋架相接的斗栱部分),其框架在整體結構上是不穩定的(不像維奧雷—勒—杜總結的哥特三角形構架)。而鋼筋混凝土矩形框架的節點是整澆出來的剛節點,這保證了框架各杆件可在三維中均質伸展,實現現代建築的靈活的空間和體量塑造。梁、林沒有進一步討論的是,如果按他們的設想,將中國木結構框架“變更建築材料”為鋼筋混凝土框架,那麼新建築,在哪個層次的定義上,仍能被稱為“中國建築”?令人無限惋惜的是,二人沒有得到足夠機會,對這個問題進行深入探索。

維奧雷—勒—杜和梁、林還有一個細節上的差異,意義卻十分重大。維奧雷—勒—杜為考察哥特式結構體系的演變,選取飛扶壁為關鍵構件,以此觀察到哥特結構體系在逐漸進化中,越來越輕靈空透,顯示出中世紀匠人結構知識和建造技巧的增加(圖17)。而也正是這種石結構效能不斷最佳化,結構杆件越來越輕巧細長的趨勢,最終催生了輕靈通透的現代鋼筋混凝土框架結構,得以容納靈活的平面佈置和動態的現代生活。梁思成及其同仁考察中國木結構體系演變時,選取斗栱為關鍵構件,他們觀察的重點不是結構如何逐漸最佳化(據他們觀察,中國木結構也沒有呈現出這種趨勢),而是結構和美學之間有機結合程度的高低。他們一方面讚揚中國木結構主體框架輕靈空透,平面靈活;但另一方面在讀解斗栱上,由於極其強調斗栱扮演結構角色的價值,因而在美學上似乎與維奧雷—勒—杜恰恰相反:維奧雷—勒—杜欣賞哥特石構飛扶壁的輕靈空透,梁思成推崇中國木構斗栱的雄壯豪勁(圖18)。我們知道,梁心中的中國建築最高境界在唐朝“豪勁時期”,他反覆讚美佛光寺斗栱的壯碩,而斥責“自宋而後,中國建築的結構,盛極而衰,頹侈的現象已發現了”,斗栱也隨著衰落:

在外觀上是由大而小,由雄壯而纖巧;在結構上是由簡而繁,由機能的而裝飾的,一天天的演化,到今日而達最低的境界,再退一步,中國建築便將失去它一切的美德,而成為一種純形式上的名稱了。58

第33節:

然而,梁這對豪勁斗栱的推崇,在多大程度上源於“結構理性”,又在多大程度上基於一種“文化表現主義”?清紫禁城中的宮殿,以粗大的樑柱實現了巨大的結構跨度,被梁視為“衰老羈直”;但對其他人來說,卻有可能顯示出清匠師的結構知識和建造技巧,相比唐宋,實際上是進步了。斗栱在立面上比例的縮小,補間鋪作變密,構件變得細小,甚至“淪為”純裝飾物,也許恰恰是因為匠師意識到,要形成穩定的框架和出挑屋簷,像唐構那樣用“壯碩”的斗栱並不是最有效的手段,反不如加強梁柱剛接和直接出挑梁頭和椽子,更能保證結構強度。在這點上,漢寶德的判斷更為極端:斗栱在起源時本不起本質的結構作用,最多起構造作用。而在中國建築史中很多時期,它的角色在結構構件和裝飾構件之間曖昧不清。自明開始,斗栱越來越明確地成為視覺上的裝飾符號,“可以說後代的匠師終於明白斗栱是裝飾性的,原沒有壯大疎朗的必要”。59↙米↙花↙書↙庫↙ www。7mihua。com

我們還是得回到1930—1940年代那個語境,從民族主義文化心理上理解梁思成及其同仁的結構—審美判斷。梁心目中中國歷史的最輝煌階段是唐,而“豪勁”的唐構正是對那個盛世的有機建築表現(圖19)。要在當代振興中國建築文化,實現現代轉型—這兩個目的在梁思成的史學中合為一體—則必須要復興唐朝那種“豪勁”的建築文化表現。賴德霖曾對梁的“豪勁”文化情結有精彩論述:“豪勁”同指體魄雄強和精神閎放。它不僅指代一種藝術風格,也反映出中國知識精英對於現代民族國家發展和建設所持的理念。它既表現在中國19世紀末20世紀初新興的書法和繪畫等藝術運動裡,也體現在民國時期尚武和熱衷體育的社會生活中。我這裡僅抄錄一段他文中引述的國民黨元老戴季陶在1930年全國運動會上,鼓勵公民勤於體育鍛煉的講話。值得注意的是,在戴的講話中,公民的堅實體魄和強健精神,與民族國家的強盛息息相關,而“強梁無畏”和“基礎鞏固”—這兩個“豪勁”建築構件的隱喻,成為聯結各項因素的關鍵詞:

鍛鍊堅實之體質,養成強健之精神。疾厄不侵,乃為真自由;強梁無畏,乃為真平等。強父必無弱男,優生所以淑種,則民種強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