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仍由衷推崇簡潔、清晰的古希臘建築的形體之美。他們開始在理論上努力構築一種“希臘—哥特綜合”(Greco…Gothicsynthesis)的建築原型,其理想是綜合哥特式的結構特長和希臘建築的幾何美,讓新建築既有哥特式的高聳和空透,又有古希臘建築的方整和簡潔。在設計手段上,他們倡導使用“釋放、分離”(dégagement)—將建築中各構件彼此分開,以清晰地表達各自的功能和形式(如將柱子從牆體中獨立出來,變成獨立支柱)。在形式上,他們鍾情於希臘神廟門廊中水平梁和垂直柱正交的框架形式,矩形的建築體量、牆體(牆面光滑、極少裝飾)和開口,以及三角形坡屋頂和山牆等幾何之美。1753年,洛吉耶長老(AbbéLaugier)在《論建築》(AnEssayonArchitecture)中,對“希臘—哥特綜合”的理想進行了系統闡述。正如梁思成期待殷墟體現他理想中“中國木構體系”的起源,洛吉耶也用寓言文體,為“希臘—哥特綜合”理想構築起一種“木構自然起源說”(圖5)。他聲稱他所提倡的形式,最初源於原始人為遮風避雨,用樹木搭建起來的“原始窩棚”(primitivehut)。它是最自然、必要的建築形式,因而也是最合理、最美的—這些構成了法國“結構理性主義”的思想和美學基礎。44↖米↖花↖書↖庫↖ ;www。7mihua。com
人們可以爭辯,法國建築師熱衷的獨立支柱、橫平豎直的古典框架美學,其幾何形式或許看起來“理性”,其實不過是一種“文化表現主義”:從結構科學上說,古希臘建築門廊中兩根柱子之間的水平梁,只由一塊完整、韌性好的大理石承擔,致使柱跨受到極大限制。其建築內部還需大量實體石牆支撐,才能保證整體結構剛度。而在當代歐洲其他國家,只產小塊、易碎的石塊,且要砌築起巨大的結構跨度,實現空透的空間,卻仍要追求水平橫樑形式,實為“非理性”。1756年,義大利的建築畫家皮拉內西(GiovanniBattistaPiranesi)在一幅蝕刻畫中,就嘲笑洛吉耶的“希臘—哥特綜合”的“木構自然起源說”不成立:真正合理的木結構不應是垂直正交的框架,而是三角形構架(圖6)。451872年,法國建築理論家維奧雷—勒—杜(EugèneEmmanuelViollet…le…Duc)則提出,原始人從最基本功能出發,修建的木構窩棚,應該是圓形尖頂構架,更接近哥特式的尖券(圖7)。46總之,不同的理論家,即使基於類似的“結構—功能理性”,因所持文化標準不同,也會做出迥異的推論。47
但不管法國“結構理性主義”實際上是多麼源於社會文化習俗(即佩羅“任意的美”),而不是科學意義上的“結構理性”,它幾近偏執的“審美主導”卻推動了建築技術的革命性發展。1665年,佩羅在修建盧浮宮的東立面時,用鑄鐵筋穿入石塊內部,將它們捆紮在一起,形成石塊內部的應力網路,實現了比古希臘柱廊高度和跨度大得多的獨立柱廊,既取得了哥特式的高聳、空透,又維持了古希臘水平橫樑加垂直立柱的正交幾何美學(圖8)。佩羅這種石塊內部加鑄鐵筋,以形成一種受壓、抗拉俱佳的混合材料的做法,實際上就是兩百多年後發明的鋼筋混凝土(reinforcedconcrete)的前身。在設計探索和形式理論的推動下,再借助於迅猛發展的結構和材料科學,法國的“希臘—哥特綜合”理想在18世紀促成了一批重要建築物的實現,以巴黎的聖日內維耶大教堂(Ste…Geneviève)為代表。
第30節:
值得一提的是,到了18世紀末期,與強調結構的結構理性主義相對,法國建築還發展出另一個強調形式幾何學的“理性主義”思想,以迪朗(Jean…Nicolas…LouisDurand)的型別學為代表。法國大革命催生出大量新型建築型別和功能。為適應社會需求,在建築教育中增強實用性和經濟性,迪朗在幾何形式上大大簡化了古典建築語言,將它在平、立、剖面圖上體系化、模數化,使得建築師可以針對特定專案,迅速從“手冊”上選取“型別”,靈活組合—這做法對19世紀建築風格的折衷主義濫觴起到推動作用,也成為20世紀現代建築追求標準化和模數化的前身。結構理性主義與型別學理性主義,二者之間雖有很強的張力—前者重視結構,後者重視幾何,但時常交織在一起。它們構成18世紀晚期和19世紀布雜學院(écoledesBeaux…Arts,巴黎美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