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伐柯不禁默然,半晌冷笑道:“我看大和尚終日親近塵世的貢香菸火,很有些俗氣,不像是方外之人,很像一個市井裡的神棍。”
詰忍正要反駁,忽聽尖利的破空聲傳來,便彷彿鴿哨一般,都是一驚。只聽得那聲音來得好快,轉眼間,一團黑影從空中落下,卻是一隻蒼鷹,撲楞了兩下翅膀,緩緩落在詰忍肩頭。
兩人對視一眼,都不說話,詰忍從鷹腳上摘下一個小小竹筒,從中取出一張紙來,展開一看,紙上龍飛鳳舞地寫了兩行字,卻是:
“姜家哥哥、詰忍和尚、伐柯老弟:我與畏鯨老弟已到京都,今夜子正時分,燕水泊頭,恭候三位大駕,有要事商討。”
落款是:“夏掌軒”三個字。
兩人又對視一眼,方伐柯喜道:“畏鯨老弟和夏家哥哥來得好快啊。”
詰忍點點頭,收起信來,沉思片刻,道:“我們過去打擾一下屋中人吧。”
方伐柯點頭稱是,於是兩人並肩過去,到了門前,詰忍故意咳嗽了兩聲,聽得屋中一片慌亂之聲,片刻寂然,不禁都是微微一笑,隨即走進屋中。
只見姜灃躺在床榻上,表情頗有些尷尬,蘇度情站在一邊,滿臉羞澀,猶自潮紅,眼神更是躲躲閃閃,不敢和兩人相交。
詰忍若無其事地笑道:“姜居士終於醒了!”
姜灃苦笑一聲,道:“唉,九死一生,這幾日辛苦大師了。”
詰忍一笑,道:“只是略盡綿薄之力,怎敢說辛苦二字?”
瞅了一眼蘇度情,將袖子中的書信取出,遞給了姜灃,姜灃接過迅速看了,展顏道:“畏鯨老弟和夏家哥哥來了,這便好了。”
“不錯。”方伐柯點頭道:“哥哥還能行動麼?”
姜灃答道:“這個自然,這幾日目不能見耳卻能聽,身不能動而心卻不死,真好比坐牢一般苦不堪言。現在手足如常,只是還有些虛弱,行動自是毫無問題。咱們……咱們這就趕去燕水泊頭吧。”
蘇度情正要阻止,卻見姜灃心意已決,詰忍也沒什麼異議,方伐柯更是笑嘻嘻地滿不在乎的樣子,情知自己說什麼也沒用,當下嘴唇動了動,卻沒說出聲來。
姜灃卻看到了,想要說兩句安慰的話,一時卻說不出來,不由看了詰忍二人一眼,神態躊躇。
兩人自然心領神會,對視一眼,詰忍道:“就這麼決定了,方檀越隨小僧出去備馬車,姜居士先等上一等吧。”
說完攜了方伐柯的手,轉身出了門外,不一刻便去得遠了。
蘇度情正想說話,忽然間,只聽得方伐柯的歌聲在禪寺中響起,曲調纏綿哀婉,嗓音卻狂放肆意,唱的正是中原最古老的一首情歌《上邪》。
“上邪!我欲與君相決,長命無絕邪,山無稜,江水為竭,冬雷陣陣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蘇度情臉上一下子熱了,浮上一抹燦如紅霞的紅暈,看著姜灃,訥訥地說不出話來。
姜灃卻看得痴了,一時間兩人一站一坐,四目交視,脈脈相對,忽然間電光照徹,心意相通,誰都沒有再說一句話一個字了。
過了好大一會兒,姜灃從床榻上下來,緩緩穿上了外衣,向外走去。到了門口,微一躊躇,回過頭來,只見蘇度情還是痴痴地站在那邊,忍不住柔聲道:“你等我回來。”
這幾個字鑽進耳中,剎那間,蘇度情只覺得又是歡喜,又是煩惱,怔怔地說不出一句話來,待回過神來之時,姜灃卻早已去得遠了。
卻聽外面山風呼嘯,樹木枝條“颯颯”作響,值此天寒地凍之時,命神正在施展著她那凡人莫測的大威力,縱情肆虐。風的精靈便如同命神的玩偶,在揚揚大雪中游戲玩耍。世界被一種狂歡的熱烈籠罩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間,狂風中響起了幾聲“哐哐”的鑼鼓大響,金屬相擊的音色磨損顫慄,入耳心驚。蘇度情不禁被嚇了一跳,側耳聽去,那聲音卻又寂然了,彷彿被風送到了極遠的遠方,又被距離和風雪一口吞沒,只剩下嫋嫋一線餘音,兀自繃緊聽者的神經,過了好一會兒聲響才消失殆盡。
蘇度情緩過神,也僅僅是稍微鬆了一口氣,猛地就聽得遠遠的,幽幽傳來了“咿哩哇啦”的音樂聲。她忍不住細細聽去,那曲調頓挫古怪,飄浮不定,原來演奏的卻是一首傳自荒蠻時代楚國的祭舞樂曲。
在《國語·楚語》中曾說:“古者,民神不雜,民之精爽不攜貳者,而又能齊肅衷正,其智慧上下比義;其聖能光遠。宣朗,其明能光照之,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