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書暑假前來信說,他暑假將回上海。我公公原先說,一年後和鍾書同回上海,可是他一年後並不想回上海。鍾書是和徐燕謀先生結伴同行的。但路途不通,走到半路又折回藍田。
我知道弟弟即將回家,鍾書不能再在來德坊度假,就在辣斐德路弄堂裡租得一間房。圓圓將隨媽媽搬出外公家。外公和挨在身邊的圓圓說:“搬出去,沒有外公疼了。”圓圓聽了大哭。她站在外公座旁,落下大滴大滴熱淚,把外公麻紗褲的膝蓋全浸透在熱淚裡。當時我不在場,據大姐姐說,不易落淚的爸爸,給圓圓頭哭得也落淚了。鍾書回家不成,我們搬出去住了一個月,就退了房子,重返來德坊。我們母女在我爸爸身邊又過了一年。我已記不清“精赤人人”到來德坊,是在我們搬出之前,還是搬回以後。大概是搬回之後。
圓圓識了許多字,我常為她買帶插圖的小兒書。她讀得很快,小書不經讀,我特為她選挑長的故事。一次我買了一套三冊《苦兒流浪記》。圓圓才看了開頭,就傷心痛哭。我說這是故事,到結尾苦兒便不流浪了。我怎麼說也沒用。她看到那三本書就痛哭,一大滴熱淚掉在凳上足有五分錢的鎳幣那麼大。
她晚上盼媽媽跟她玩,看到我還要改大疊課卷(因為我兼任高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