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活中最好一部分就失去了;無論如何,他生活中沒有多
大的樂趣!當我醒來時,我就因整天可以抽菸而引以為樂,我吃飯時,一想到抽菸
也喜不自勝;甚至可以說,我吃飯的目的僅僅是為了能抽菸,儘管我這麼說難免有
些誇大。對我來說,一天不抽菸,就感到枯燥沉悶,索然無味;如果我早上不得不
說‘今天沒有煙抽’,那麼我想連起床的心緒都沒有了,說實話,我想賴在床上呢。
你瞧,要是嘴裡有一支好煙抽著(當然,這種煙不應有難聞的氣味,捲菸質量也應當
符合要求,否則使人非常惱火),我的意思是說,要是你有支好煙,你就安如泰山,
萬事大吉。這好比你躺在海灘上,你不是在海灘上躺過嗎?那時你什麼都不要,既不
想工作,也不想娛樂……謝天謝地,全世界都在抽菸哪。就我所知,世界上沒有哪
塊地方不染上這種習慣,哪怕是南北極探險家,菸草的備貨也很充足,這樣在艱苦
環境下就頂得住。當我讀到這類訊息,我總禁不住滿懷同情。一個人可能遇到不如
意的事,就拿我來說吧,我曾有許多苦惱,但只要我有一支菸,我知道自己什麼都
經得住,煙能幫我渡過難關。”
“你對煙的依賴性這麼重,”約阿希姆說, “意志未免太薄弱了。貝倫斯說得對,
你是一個文人。他說的不過是一番恭維話,不過說句老實話,你確實是一個不可救
藥的文人。此外你是個健康人,你想幹什麼就能幹什麼。”他說話時,眼神顯得很困
倦。 “唔,除了貧血外,我總算是個健康人,”漢斯·卡斯托爾普說。 “他說我臉色發
青,脾氣真直爽極了。他的話倒也有理;我自己也注意到,跟這兒山上的人們相比,
我的臉色確實青得厲害,在家時我可沒有覺察到。他自稱免費而毫無保留地給我提
出忠告,他也真是一個有心人。我很樂意按照他的話去做,生活方式完全跟你的一
模一樣。既然我到了山上和你們在一起,我還能再幹些別的嗎?要是看在上帝的面上
我居然長出些肉來,那也沒有什麼損失,雖然你得承認,長肉這個詞聽起來怪不入
耳。”在散步過程中,約阿希姆咳嗽了幾次;看來,他上山非常吃力。當他第三次咳
嗽時,他皺起眉頭停下步來。“你先往前走吧, ”他說。漢斯·卡斯托爾普頭也不回
地急急忙忙向前走。過了一會,他放慢腳步,最後幾乎停住,因為他看到自己在約
阿希姆前面已遙遙領先。不過他沒有環顧四周。
一群男男女女的客人向他迎面走來。他早已看到他們沿著平坦的道路走上山坡
半腰,此刻他們正噔噔地走下山坡朝他走過來,在他耳邊響起各種各樣的聲音。他
們一共有六七個人,年齡各不相同,有的青春年少,有的已上了年紀。他低頭斜瞅
他們一眼,心裡只想著約阿希姆。他們不戴帽子,臉孔黑黝黝的,女人穿的是花色
線衫,男人大多不穿大衣,也不帶手杖,這副氣派,很像那些不拘禮儀、到屋外信
步蹓躂的人。因為是下坡,他們就不必花很大力氣,只要站穩腳跟別走滑了腿,衝
下去時不摔跤即可。實際上,這無異是一種向下的自由滑翔運動;他們的步態輕飄
飄的,表情和整個體態都令人有一種輕盈之感,別人見了恨不得也加入他們的行列。
此刻他們就在他身邊,漢斯·卡斯托爾普把他們看得一清二楚。他們並沒有全
被太陽曬黑,其中兩個女人蒼白得令人觸目,一個骨瘦如柴,臉兒白得象牙似的;
另一個又矮又胖,一臉雀斑把她的容貌毀了。她們都定睛瞧他,厚著臉皮不約而同
地向他微笑。這時有一個穿綠色線衫的頎長女郎掠過漢斯·卡斯托爾普身旁,胳膊
幾乎擦著他的身體。她頭髮散亂,兩眼呆滯地半開半閉,一面走,一面噓噓吹起口
哨來。咳,這簡直太狂妄了!她吹口哨不用嘴兒,吹時嘴唇不但不翹起,反而閉得
緊緊的。這噓噓聲是從她內部發出的,一面吹,一面用呆滯的、半睜半閉的眼睛瞅
著漢斯。這聲音特別刺耳,粗嗄尖厲,重濁拖長,尾音急轉直下,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