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搖椅上坐著看報,度過不涼不暖的黃昏。在上床休息以前,他把行李全部整
理好,準備明天動身。
他睡得不是最好,因為一想到往後的旅行,他就感到焦灼不安。當他早上開啟
窗戶時,天空依舊一片陰霾,但空氣似乎清新些了 ……就在這時,他開始有些後悔。
他匆匆宣佈動身不是操之過急,有些失策嗎?難道它不是他當時身體欠佳、心神恍
惚所造成的後果嗎?要是他能稍稍再忍耐一下,不這麼快就灰心喪氣,讓自己努力
適應威尼斯的氣候,靜待天氣好轉,那麼他現在就能和昨天一樣,在海灘上度過這
個早晨,不必為動身的事勞累忙碌。太晚了。現在他不得不再希冀著他昨天所希望
獲得的東西。他穿好衣服,八點鐘時下樓吃早飯。
他走進餐廳時,裡面還空無一人。當他坐著等菜時,稀稀落落地來了一些人。
在喝茶的當兒,他看到波蘭姑娘們隨著她們的女教師出現了:她們一本正經地走到
視窗的桌於旁坐下,容光煥發,但眼睛裡還有一些紅絲。接著,門房畢恭畢敬地向
他走來,通知他可以動身了。汽車等在外面,準備把他和其他旅客送到至上飯店,
從那裡,這些客人可再乘汽艇經過公司的私開運河到達火車站。時間很緊。但阿申
巴赫卻不以為然,火車開的時間,離現在還有一小時多。對於旅館裡過早地催客人
離開的那種習慣,他感到很不滿意,他要門房讓他再在這裡安安靜靜地吃一頓早飯。
那人猶疑不決地回去,五分鐘後又出現了。他說,汽車不能再等下去。“那麼就讓
它開走吧,只是要把箱子帶走!”阿申巴赫激動地回答。他本人到時間可以乘公共
汽艇去,動身的事情他們不必操心,讓他自己決定吧。服務員欠著身子走了。阿申
巴赫擺脫了服務員的絮叨,感到很高興,他從容不迫地吃完早飯,還從待者那裡接
過一張報紙來看看。最後他總算站起身來,時間委實十分侷促。正在這時,塔齊奧
跨過玻璃門走進餐室來。
他跑到自己的餐桌去時,在正要動身的阿申巴赫面前走過。在這位頭髮花自、
天庭飽滿的長者面前,他謙遜地垂下了眼睛,然後以他慣有的優雅風度抬起頭來,
溫柔地凝視著阿申巴赫的臉,走開了。別了,塔齊奧!阿申巴赫想。我看到你的時
間太短了。他一反常態,撅起嘴唇作出一副道別的姿態,甚至輕輕發出聲來,還補
充說一句:“上帝祝福你!”於是他起身就走,把小賬分給侍者,與那位矮小、和
氣穿法國式上裝的經理告別,象來時那樣徒步離開飯店。他穿過橫貫小島的開著白
色花卉的林蔭道來到汽船碼頭,後面跟著拎手提包的服務員。他趕到碼頭,上了船,
但乘船時感到悶悶不樂,思想負擔很重,而且深為悔恨。
航路是他所熟悉的:開過鹹水湖,路過聖馬科,一直駛往寸運河。阿申巴赫坐
在船頭的圓凳上,手臂倚著欄杆,一隻手遮住眼睛。市郊公園在他的眼前掠過,不
一會,儀態萬方的廣場又展現在前面,然後漸漸遠去,接著是一排排宮殿式的屋宇,
河道轉向時,里亞爾多燦爛奪目的大理石橋拱就映入眼簾。阿申巴赫出神地望著,
胸口感到一陣絞痛。威尼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