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麼會死呢?
回到家,他徑直進了自個兒的東屋,插上房門,躺到床上,他還是在想,怎麼會,金大良他怎麼會死呢?
母親在外面三定、三定地喊起來了,父親也咚咚地敲起房門來了,秀菊、秋月則火上澆油,將窗紙捅開兩個洞,向父母報告三定在屋裡的一舉一動。
其實,李三定任何的舉動都沒有,只是死人一樣地躺在那裡,除了想金大良,外面的動靜也讓他想,干擾,干擾又重新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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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39金大良之死(2)
在屋裡暗下來,一切都模糊不清的時候,李三定終於向干擾投了降,開啟了房門。大家替他拉著屋裡的燈,以關切的目光注視著他。父親,母親,秋菊,秋月,他看著他們,不知為什麼忽然感到了慚愧,彷彿為了表示這慚愧,他向大家舉起了從豆腐村拿回來的一隻小板凳,他說,我做的,我學會木匠了。
這個訊息讓一家人很是驚喜了一陣子,母親說,想不到你姑夫真肯幫忙啊,也是該著,你老爺爺就是木匠,這下後繼有人了。父親說,當不成老師,也只好先學門手藝了,將來去木工組幹,總比值班民兵好。秋月說,值班民兵好不好也甭想再當了,金大良死了。秋菊說,還是學木匠好,誰死了也不怕。母親說,是啊,常言說,靠人靠倒了,指望誰也不如指望自個兒。
李三定聽著,開始和大家一起吃晚飯。他心裡那點莫名的慚愧,勉強讓他做到了一言不發。大家繼續議論著,說金大良的死太不值了,為個二寶。二寶怎麼樣,人家為她死了,她現在又跟幾個知青打得火熱了。她那樣的人,天生就是讓男人為她打架的,剩了一個米小剛,沒人打了,她又整天往知青點跑了,知青才來幾天啊。不過人家知青可不是金大良,她一個土生土長的人,人家會看上她?
李三定明白這些話也有些給他聽的意思,因此飯一吃完就站起身來,迫不急待地走出去了。母親在他的身後嚷,去哪兒啊,還有話問你呢!父親也嚷,出去先找隊長報個到吧!聽不到應答,父親說,還是一棍子壓不出個屁來,沒出息的東西!
李三定走在街上,只是走,卻並不知要往哪裡去。他的思緒又重新回到了與金大良在一起的夜晚,理髮,打架,喝酒,看電影,鬧新媳婦……他想,可惜大良到死也沒娶上自個兒的媳婦呢。
一條街又一條街的,凡與金大良走過的地方,李三定不知不覺地都走遍了。
在那幾個新媳婦的家門口,他甚至聽到了金大良的逗鬧和眾人一陣一陣的笑聲。他站在那些門口,等待著金大良鬧罷了走出來,待安靜了,仍不見金大良的人影,才繼續往前走。
在金大良家門口,李三定也站了一會兒,他很想進去見見金大良的父母,見到他們離得金大良就會更近了,可他又生怕他們說出責怪金大良的話來。父母們總是這樣,有一套話備著,是專說給外人聽的,特別是大隊幹部,這一套就更有經驗了。李三定站在門口,急得眼淚都流出來了,但終於由於害怕,將眼淚抹掉就離開了。
李三定也經過了理髮鋪,理髮鋪裡仍坐了一圈黑顏色的男人,中間是紅白兩色的馬玉花。馬玉花一手拿了梳子,一手拿了推子,身子時而地彎下,時而地斜起,老遠地仍是那麼好看。李三定想起那天晚上金大良從這裡出來,回家喝得爛醉的情景,他想,金大良那樣的還不敢反抗米囤固,何況一個馬玉花呢。他又想,金大良即便不摔死,有一天也要被氣死呢。
旁邊米小剛家的大門仍關得緊緊的,李三定上前推了推,這一回不是虛掩的,像是從裡面插死了。他在米小剛家門前同樣站了一會兒,心想要是米小剛這時從家裡走出來,他就跟他拼一死戰,他身上有許多米小剛沒有的本領,如今他還學會了木匠,而米小剛不過是個還沒學會穿內褲的傢伙!他還想要是米囤固這時從家裡走出來,他也敢用腦袋撞他個大跟斗,米囤固一定還搞不清李三定是哪一個,即便搞得清他也會裝作搞不清,李三定的老子他都不看在眼裡,何況是他李三定呢。但愈是這樣他就愈有跟他一拼的必要,他要把那天晚上金大良想做而不敢做的替他做出來!
結果,米小剛沒有出現,米囤固也沒有出現。更沮喪的,是李三定剛剛離開,就已經覺出自個兒與他們相拼的勇氣在慢慢地減弱,走出那條街時,他甚至都害怕再碰上米家父子了。他為自個兒深深地慚愧著,但勇氣就像一隻突然出現又突然跑掉的野狗,想找回來幾乎是不可能了。李三定就這樣沮喪著走啊走的,當感覺眼前忽然開闊起來時,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