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家他也甭想再進了。這一切,惟有民兵連長的訊息讓他關心,他想,新換了民兵連長,那金大良幹什麼去了呢?
走之前,李三定又一次去了姑姑的墳上。他向姑姑述說了這些天發生的一切,木工房的快樂,對姑夫的恨和同情,對金盼的喜歡和想念……可是姑姑一直沉默著,直到三定離開也沒有應答。
姑夫正在前面的房裡等了送他,姑夫的眼睛裡彷彿充滿了期待。他不由地鼻子一酸,脫口說道,姑姑說了,她希望你把金盼娶過來,你過好了,她也會高興的。姑夫的眼睛彷彿亮了一下,但立刻就不動聲色地說道,你不用哄我,即便你姑真這麼說了,我也不必非聽她的,我知道該怎麼辦。
姑夫一直將李三定送到了村口。村口的冰面已開始融化了,樹木也已發了綠芽,陽光照射下來,幾乎能聽到它們的聲音,感覺到它們的流動。李三定走出好遠,回頭望一望,發現姑夫仍站在村口,動也不動,只是已變成了一個黑點,眼看就要與樹木、村莊合為一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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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39金大良之死(1)
李三定是坐火車回的李家營,上車前走了十幾裡,下車後走了十幾裡,到李家營時,天就後半晌了。上回坐火車,還是在三年前,他跟幾個同年級同學到北京串聯,先走德州,再走天津,再到北京,一路坐的都是密不透風的悶子車,人擠人不算,車廂裡還有個拉尿失禁的病人,弄得一整個車廂臭氣熏天。現在換了客車,那樣的病人也沒有了,但還是人擠人,李三定個子小,有一刻被擠得腳離了地,從車廂的中段就懸著,一直懸到了廁所門口。李三定忍無可忍,索性躲進廁所裡去了。廁所裡還有一個抱孩子的女人,狹窄的空間孩子無處可看,只好將目光盯在李三定身上。李三定被看得尷尬又心酸,他不明白這些人都是從哪兒來的,雖說不能跟他一樣三年才坐一回火車,但也不可能天天坐呀,人不天天坐,車上的人卻天天是滿的,可見世上的人有多少了。他吃驚著世人的多,也吃驚著人們的耐力,這時候他不由地就會想到李家營,李家營這樣大的個村子,竟是像在火車上一樣難有他的立足之地,而豆腐村雖好,又不屬於他自個兒那趟車。可想想,豆腐村就真好麼?豆腐村是沒有米囤固,是沒有米小剛,是沒有一家一戶的圍牆,可不也一樣地呆不下去了啊!李三定躲在廁所裡,像狗一樣地蜷縮著身子,想著這些讓他想不明白的問題。離李家營愈近,這些問題就愈突出著,直到下了車,走在空無一人的麥田之間,問題才一下子遠去了,天啊,空無一人,多麼好啊!
漸漸地,看得見李家營的樹木、房屋了,看得見樓頂上廣播室的那隻大喇叭了,腳下的路也在凹下去,兩邊的麥田在高起來,高得幾乎沒過了李三定的頭頂了。若走的是一群人,老遠地看,會只見塵霧不見人,就像一股旋風在行走一樣。將近村子時,路才和麥田重又連成了一片,但村子又比這成片的地高出了許多,要不是那面陡坡連線著,人們進村都要爬梯子了。坡下仍是那個髒兮兮的河坑,河坑裡的雞毛、爛紙、磚頭、瓦塊像是又多了不少了……李三定一路走一路看,心裡的煩增加著,眼睛卻又沒來由地溼潤著,他抹一下眼睛,覺得這決不是想家的緣故,決不是!
進村遇到的第一個人,竟是從前在一起當值班民兵的強子。李三定見強子正拉了一車土,呼哧呼哧地在陡坡上爬,腦袋都快拱到地上了。前面拉捎兒的像是他的妹子,繩兒繃得緊緊的,屁股也撅得老高,褲腰和棉襖之間露出了一段雪白。李三定在後面拼命地幫了一把,車才算上去了。強子回頭一看是李三定,先笑了一下,很快又變成了一臉哭相,說,狗日的你還知道回來啊!李三定忙問怎麼了,強子說,怎麼了怎麼了,金大良他……他死了!李三定腦瓜猛地嗡了一下,嘴裡
說,少胡說八道。強子說,不信你就回去問問,都是米小剛那小子,在廣播室跟金大良打起來了,從廣播室打到房上,從房上打到梯子上,梯子斷了,米小剛摔下來屁事沒有,金大良腦袋碰到臺階上,一下子就完了……
李三定聽得怔怔的,不知不覺地就往街裡走。強子在後面喊,別走啊,還沒說完呢,聽說他們是為二寶打起來的,二寶那個賤貨,金大良一死,她可老實了,連米小剛也不敢答理了……
李三定卻已聽不進強子的喊了,他只想,怎麼會,金大良他怎麼會死呢?
李三定就這樣怔怔地走了一路,街上什麼人跟他打著招呼,他理也沒理,衚衕裡迎頭碰上傻祥娘,他也頭一低就過去了,他只想,怎麼會,金大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