麼跟狗臉一樣,說變就變了?孩子變了,那隻老母雞也火上澆油,有一天,它竟忽然伸長脖子,學起公雞打鳴來了!姑姑對老母雞可不客氣,掄了燒火棍打得母雞四處逃竄,可剛扔了燒火棍,母雞那邊就又叫起來了。這兩件事讓姑姑有了種不祥的預感,有一天便指使姑夫,將那老母雞殺掉,拔了它的毛,吃了它的肉,喝了它的湯,讓它再學不成公雞叫了。可是母雞太老了,它的肉一點不好吃,姑姑和李三定都沒怎麼吃,湯是喝了一些,但不知為什麼剛喝下肚就哇哇地吐出來了。母雞打鳴解決了,三定怎麼辦?姑姑無奈之際,不得不拿了笸籮,搬了蒲墩兒,到木工房裡做起針線來了。木工房裡有姑夫在,兩個大人對一個孩子,事情總會好些吧?通常是,姑夫在屋子一頭做他的木工,姑姑在另一頭做她的針線,三定呢,他們就給他喜歡的墨斗,嘩嘩嘩嘩地走在他們之間。沒想到這辦法還真管用,三定竟變得老實了許多,只要一走進木工房,他就不聲不響地玩兒自個兒的,再不沒來由地哭鬧了。但有一樣,姑姑或姑夫不能離開木工房,離開了他的嘴就噘起來了,因為劃線的目標沒有了啊。姑姑和姑夫便遷就他,儘量地不出去,只要三定高興,就是屎尿憋在肚子裡他們也認了。眼見得,三定劃在他們之間的線是愈來愈密集了,有一回姑姑就看了姑夫說,這下可把你纏結實了,想跑都跑不了了。姑夫說,我往哪兒跑啊。姑姑說,往你想跑的地方唄。姑夫說,除了這個家,沒有我想跑的地方。姑姑說,沒有就好。姑夫忽然反守為攻地說,這下也把你纏結實了,你想跑也跑不了了。姑姑說,我往哪兒跑啊?姑夫說,往你想跑的地方唄。姑姑說,就是你跑了我也不會跑的,死也不會跑的。姑夫說,我跑了你該追我才對啊。姑姑說,不追,追了三定怎麼辦?是吧三定?三定看看姑姑,又看看姑夫,不明白他們在說什麼,便不理他們,依然忙著劃他的線。他們哪裡知道,這時候的三定其實是最安心的了,他們對他來說就是天上的太陽和月亮,而他則是天上的星星,他們各做各的事,卻永遠地在天上,永遠地不變化。他一定是覺得,雞可以變,外面的孩子們可以變,姑姑和姑夫卻是不會變的,他們變了,就好比太陽和月亮變了,太陽和月亮能變到哪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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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34姑姑(4)
可是,就在那一年,也就是他六歲那一年吧,太陽和月亮還真有了變化,就像雞們的離開不可阻擋一樣,這變化也一樣地不可阻擋了。
那是個深秋的夜晚,人們的單衣還沒捨得脫下,但棉衣已經備好了,只等了哪天西北風颳起來,地裡的葉子被霜打了,綠色一下子變成了黑色,才肯穿上棉衣,承認冬天的到來。季節的變化人們是有準備的,姑姑的變化卻是任何人都沒想到!
那天晚上,姑姑破例早早地就睡了,睡之前三定還纏了她挑竹棍兒玩兒,但只玩兒了一盤,姑姑就說頭痛,再不肯陪他玩兒了。三定在地上挑竹棍兒,姑姑就在炕上睡覺,姑夫也不知哪裡去了,好像吃飯時就沒見到姑夫。屋裡安靜極了。忽然,炕上的姑姑打起呼嚕來了,呼嚕——呼嚕——就像有口痰卡在嗓子裡一樣。三定有些奇怪,姑姑從不打呼嚕的呀。他上前推了推,姑姑沒動,呼嚕仍是打。他記起姑夫打呼嚕的時候,姑姑就說姑夫是白天累的,那姑姑也一定是累的了,因為白天姑姑帶他趕集去了。姑姑趕集是為了去賣一隻小母雞,那隻打鳴的老母雞殺掉了,小母雞卻又跟著打起鳴來了,姑姑煩心極了,殺也不敢再殺,索性抱了賣掉它算了。去時抱的雞,回來時又背的三定,來回二十幾裡的路,姑姑能不累能不打呼嚕嘛。三定便由了姑姑去打,又返回地上玩兒他的竹棍兒去了。
不知什麼時候,窗紙呼啦啦地響起來,外面的樹葉子也嘩嘩地像被雨打了一樣,一股尖厲的呼嘯由遠而近著,就彷彿鬼哭狼嚎的聲音。儘管知道是起風了,李三定還是感到了害怕,他收起竹棍兒,跑到姑姑跟前,拼命地搖啊叫啊,只希望姑姑快些醒來,將自個兒攬在懷裡說,甭怕,有姑姑在,什麼都甭怕。可是,姑姑總也不醒,呼嚕也仍不緊不慢地打著,就像是肚子裡安裝了打呼嚕的機器,找不到那機器的按扭,呼嚕就將永遠地打下去。這讓李三定對姑姑也不禁有些怕了,他退到門邊,一股風吼叫著從門縫裡鑽了進來,嚇得他立刻又往姑姑那邊跑。他試著使勁掐掐姑姑的手,姑姑沒有一點反應,他就又往門邊跑。這樣反覆了幾次,終於也沒勇氣跑出門去,這時的他就如同一隻困獸,除了拼命的吼叫,是再也找不到別的辦法了。
李三定的喊叫終於驚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