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落水溺死。親自殿後的張士誠也馬驚墮水,幾乎喪命。這才又縮回到蘇州城中。
劉伯溫叫來了降將李伯升——當初和張士誠一起在蘇北起事的十八人之一——面授機宜。李伯升立即派他的門客去見張士誠。
一二三
李伯升的門客,本是張士誠的僚屬,當然是熟悉的。這門客見了張士誠說:“大王當初以十八人入高郵。元兵在脫脫丞相的帶領下,以百萬圍之。天不亡大王,遂有脫脫罷相、元兵潰亂之事。大王帶領這支差點覆滅的孤軍,入主三吳。有沃土千里,兵甲數十萬,面南而稱孤。如果大王於此時不忘高郵的困厄和教訓,苦心勞志,收召豪傑,任用賢能,撫人民,練兵馬,御將帥,有功者賞,無功者罰,從而使號令嚴明,百姓樂意歸附,不但這三吳之地可保,而且平定天下也不是困難的。”
“天日照爾不照我!”張士誠沮喪地低著頭說,“唉,事已至此,再說這些還有什麼用?”
門客看著張士誠,猛地想起《史記》裡記載的項羽的悲歌,“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項羽不肯渡江東時,更說過幾句名言:“天之亡我,非戰之罪也”;“天之亡我,我何渡為”。此時,他看著無論是氣勢還是才能都遠不能和西楚霸王相比的張士誠,心底裡一陣冷笑。不過,他還是用一副熱切的口吻說:“當時如果有人說這些,大王不見得會聽得進。大王據守吳地以後,身邊用的都是親戚朋友,他們一個個錦衣玉食,歌童舞女,日夕酣宴。一個個更是收受賄賂,貪汙腐化,帶兵的都以為自己是韓信、白起式的將才;謀劃者自以為是蕭何、曹參的相才。一個個傲視天下,目中無人。可大王深居內殿,軍隊打了敗仗不知,丟失了城池也不聞,即使是知道,也不加以過問,以致弄到了別人兵臨城下這步田地。”
張士誠聽到這裡,淚流了下來:“對此,我也悔恨莫及,但我今天該怎麼辦哪?”
門客見火候已到,笑了一笑說:“我有一策,只怕大王不會相從!”
張士誠黯然傷神地嘆了口氣:“唉,大不了是死唄,我現在死都不怕了,還有什麼不敢相從的呢!”
“死只要有利於國家,有利於子孫,那死則應當死。”門客說,“但如果不是這樣的話,那只是自找苦吃了。大王難道沒聽說陳友諒的事嗎?他跨有荊楚,雄兵百萬。與朱元璋戰於鄱陽湖時,陳友諒放火燒朱元璋的船,可老天卻將風向他的船颳去,燒得他兵敗身喪。天命所在,人力莫可奈何。大王今天想靠蘇州城來抵擋,只怕也是天命難違。一旦變難於內,只怕大王欲死不得,生無所歸,那時就悔之晚矣。小生為大王作想,莫如順天之命,遣一介使臣,到朱公營中,告以歸義救命之意,開城待命。大王也不失為萬戶侯。”
張士誠聽了,想想與朱元璋同是起事之人,今降了他,世人面前又有什麼顏面?再說,降了以後,天曉得會過些什麼日子。與其到那時丟了顏面還逃不了一死,還不如就此挺到底,還不失一世英名。想到這裡,他對勸降的門客說:“這事讓我想一想。”
張士誠這一想,就再也沒想出個下文來。事實是,他是寧可死,也不會降的。
又過了個把月,張士誠再次想從胥門尋機突圍。適遇常遇春迎戰。常遇春無法抵擋住張士誠的攻勢。這時,張士信正在樓上督戰,正當張士誠率軍向前追殺之際,張士信突然在城樓上大喊:“兵士們疲勞了,快停止!”接著又鳴金收兵。常遇春乘機回殺過來,反守為攻。從此,張士誠被緊圍在蘇州城內,再也未能出城一步。
一日,張士信正在城樓上與幕僚們一起用餐,剛剛端了一盆桃子上來,張士信還沒嘗一口,突然從城外打來一個飛炮,張士信的腦袋被擊得粉碎,這一來,張士誠更加驚恐和沮喪了。
傍晚時分,張士誠一人在吳宮內走著。想著這《吳都賦》中所說的這“大吳之巨麗”,想著這“煮海為鹽,採山鑄錢,國稅再熟之稻,鄉貢八蠶之錦”的富庶之地,如今卻是離散狼藉。十一年了,在這塊風流地溫柔鄉上,他和他的蘇北弟兄們享過了多少常人沒有享過的福,如今,這一切都要雲散水流去,化為寂然天地空了。他當然知曉,蘇州圍困近十個月了,雖說是城內糧草豐富,但也經不起這十個月的圍困啊!只是在深宮裡的他,還不知道城內老百姓們的苦不堪言。
然而,當張士誠聽說,城內糧草已盡、百姓飢苦,一隻老鼠可賣價百錢,飛鳥一隻賣到白銀五錢,城內樹皮草根人人掘而食之,滿城已見不到一根野草時,卻嗚嗚地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