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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部分

開,這時歌手又回到舞臺。

阿布拉杜回到我們這桌,捧著一個雕花玻璃碗,裡頭滿是芒果、木瓜和西瓜切片。水果化入我們的嘴裡,果香四溢於周遭。歌手開始第二場演出,只唱一首歌,卻將近半小時才唱完。那是首華美的三重唱歌曲,建立在簡單的旋律和隨興的裝飾曲段上。以簧風琴和塔布拉鼓伴奏的樂師生氣勃勃,但歌手面無表情,沒有動作,雙眼緊閉,雙手鬆垮地垂著。

歌手下了小舞臺,無聲的群眾一如先前,立刻吱吱喳喳講起話來,變得很吵鬧。阿布杜拉俯身越過桌子向我說話。

“我們坐車過來時,我在想兄弟的事,林先生。我在想哈德拜說的。”

“很有意思,我也這麼覺得。”

“我的兩個兄弟,我伊朗的家有三兄弟,而我兩個兄弟如今都死了。他們死在對抗伊拉克的戰爭中。我有個姐妹,但沒有兄弟。我現在沒有兄弟,沒有兄弟很難過,不是嗎?”

我無法直接回答。我自己的兄弟已沒了,我整個家都沒了,我深信這輩子不可能再見到他們。

“我在想或許哈德拜看出了什麼端倪,或許我們真的長得像兄弟。”

“或許是。”

他微笑。

“我決定喜歡你這個人,林先生。”

他面帶微笑,但說得非常鄭重,讓我忍不住大笑。

“哦,我想,既然這樣,你最好不要再叫我林先生。總之,那讓我覺得heebie…jeebies(不自在)。”

項塔蘭 第九章(16)

“jeebies ?”他問,表情認真。“那是*語?”

“那不重要,叫我林就是了。”

“好,我就叫林。我要叫你林兄弟,而你叫我阿布杜拉,好嗎?”

“好。”

“我們會記得這個晚上,在盲人歌手的演唱會上,因為這是我們結為兄弟的晚上。”

“你說盲人歌手?”

“對啊。你不知道他們?他們是那格浦爾的盲人歌手,在孟買很出名。”

“他們是特殊教養機構出身的?”

“特殊教養機構?”

“對啊,收容盲人的學校之類的。”

“不是,林兄弟。他們原來看得見,跟我們一樣。但在那格浦爾附近的一個小村子,發生一場失明事件,這些人就成了瞎子。”

周遭的噪音讓人頭昏腦脹,原本宜人的果香和大麻膠味道,漸漸令人倒胃口、透不過氣。

“什麼意思,發生失明事件?”

“哦,那村子附近山區有叛軍和土匪藏匿,”他緩慢而不慌不忙地解釋,“村民得獻給他們食物和其他幫助,他們別無選擇。但警察和軍人來後,他們弄瞎了二十個人作為教訓,藉以警告其他村民。這種事時常發生。這些歌手不是那村子的人,但當時正好去那裡,在節慶活動上唱歌。實在很倒黴,他們和其他人一起被弄瞎。他們所有人,有男有女,共二十人被綁在地上,眼睛被人用利竹片挖出來。如今他們在這裡唱,也到處演唱,非常出名,也很有錢……”

他繼續說,我在聽,但無法回應或反應。哈德拜坐在我旁邊,跟一名纏頭巾的阿富汗年輕人講話。那名年輕男子彎腰親吻哈德拜的手,袍服的皺摺裡顯現出槍托的形狀。歐瑪爾回來,開始調製另一根水煙筒。他對我咧嘴而笑,露出他髒汙的牙齦,然後點頭。

“沒錯,沒錯。”他咬著舌頭說,盯著我的眼睛。“沒錯,沒錯,沒錯。”

歌手又上臺唱歌,煙霧裊裊上升,被緩緩旋轉的風扇打散,那間掛著綠色絲織品而充滿音樂與陰謀的房間,成為我人生的一個起點。這時我知道,每個人的一生裡都有很多個起點、很多個轉折點,有運氣、意志與命運的問題。在普拉巴克村子看著淹水樁,女人替我取名項塔蘭的那一天,是個起點。這時我才知道,那是個起點。我知道,在那晚之前,在聆聽那些盲人歌手演唱之前,我在印度其他地方所做過的其他事,甚至我這輩子去過的所有地方,所做過的其他事,都是在為那個有著阿布德爾?哈德汗參與的起點在做準備。阿布杜拉成為我兄弟,哈德拜成為我父親。在我完全瞭解這點,瞭解這背後的原因時,我以兄弟與兒子的身份所展開的新生命,已引我走向戰爭,使我捲入謀殺,人生全然改觀。

歌唱停止後,哈德拜俯身到桌子靠近我的這一頭。他的嘴唇在動,我知道他在跟我說話,但一時之間我聽不到他在說什麼。

“對不起,我聽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