鋪裡震天響的搖滾樂,觥籌交錯、推杯換盞。都江堰的愜意甚至超過了成都,每週都有大批的成都人驅車100公里來到這裡,只為享受在都江堰才有的舒適。而現在,沒有誰敢睡在家裡——即使沒有倒塌,家裡的牆上也佈滿了裂縫,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市民們聚集在草坪和廣場,用自己搭的簡易帳篷遮蔽風雨,有的幾家人聚在一起,相顧無言,呆呆地望著遠處。
停在路邊的公交車也成了防震棚,報紙和涼蓆一鋪,就成了許多人絕佳的避難場所。車裡至少可以完全防雨,也不怕餘震,人們在車裡一待就是十幾個小時。停著的車,像正在開動一樣顛簸——數不清的餘震在繼續。不少水泥涵管裡也擠滿了市民,大家在清冷的風雨中瑟瑟發抖,蜷縮成一團。水、電、煤氣沒有了,膽子大的人們回到危房中,拖出了冬天取暖的火爐和做飯的鍋子,撿點能夠燒的東西,找些家裡還有的食物,能生吃的生吃,要加工的粗加工,大家都把自家的東西捐到公用鍋子裡,有什麼,吃什麼。
這個城市每隔一兩公里就能看到二三十處大面積倒塌,有簡易房,也有新落成兩三年的商品房。有目擊者寫道:“漆黑的夜裡,都江堰就像一張枯萎的葉子,只有道路像脈絡一樣清晰。”阿壩林業醫院旁邊的鴻運招待所完全坍塌,前來救援的武警官兵不斷地從廢墟中抬出一具具屍體。《南都週刊》在現場的記者寫道:“武警把屍體一具具抬出來,準確地說,是小心翼翼地拼湊在一起,灰塵和巨大的水泥已經把死去的人打爛。
“屍體用藍色防雨布遮蓋著。聞訊而來的親屬,在雨中絕望地等著親人。當一個母親掀開簾子的時候,她的表情定格為巨大的傷慟,她徹底崩潰了。旁邊的一個戴眼鏡的男人,她的丈夫,緊緊抱住她,兩人在雨中一動不動,那個已經被砸成一堆肉骨的,就是他們的兒子。”
地震當天,都江堰由阿壩灌運處改制的汽車運營部在這個招待所內開會,經營城市小公共的領導和乘務員們都在,他們都在地震中被掩埋。
在都江堰向峨中學,300多學生在地震中被埋在瓦礫堆下。初一學生小雪和同班的夥伴小亞手握著手,她們在黑暗中約定決不放棄生存的機會,一定要挺到救援來臨。小雪感覺到,熱熱的、粘糊糊的液體從頭上流到了手上。下午5點多,小亞握住小雪的手慢慢鬆開,她漸漸聽不到夥伴大聲呼喊她的名字,也聽不到小雪為自己加油的吶喊,看不到小雪瘋狂地試圖踢開周圍的石頭。晚上7時許,救援隊員終於把兩個女孩從廢墟中刨了出來,小雪活著,而小亞沒有等到實現跟小雪的約定,已經離開這個世界了。
65歲的樊光琪再也不願回憶那黑色的瞬間。他本是悠閒的都江堰市民中最普通的一個,地震發生時,他正在都江堰南橋的廣場上打牌,突然強烈的顛簸掀翻了牌桌,伴隨著轟鳴聲,四處飛沙走石,人即使用力抓住橋欄杆也站立不穩,剎那間滿眼塵埃,對面不見人影。等到煙塵初散,樊光琪發現,原本就在身邊的幾棟旅館都被夷為了平地。
漆黑的夜裡,都江堰就像一張枯萎的葉子(2)
太平寺街派出所民警鄧波,在地震發生時忙著和同事一起救人,還接受了看管派出所內槍支的任務。他冒著5級餘震衝上了已經接近垮塌的樓房,從鋼筋水泥的夾縫中救出了一名少女,又把一名70多歲腿部骨折的老人背到開闊地。正當他試圖營救一名被預製板壓住動彈不得的婦女時,愛人張娟來到他的身旁,告訴他:“娃娃不在了,走了······”地震發生時,鄧波6歲的兒子鄧沛正在幼兒園睡午覺。孩子睡在下鋪,地震時床垮了,正好壓在孩子胸口。張娟跑到幼兒園時,被告知孩子已經被老師送到醫院,張娟跑到醫院,卻沒有找到孩子。張娟又跑回幼兒園,這次她見著兒子了:他小小的身體被平放在幼兒園外的草坪上,身上蓋著一塊布。老師告訴她,孩子被送到醫院時,醫生確定孩子已經停止了呼吸。張娟不相信早上出門時還撒嬌要媽媽早點來接自己的孩子就這樣永遠地離開了,她又把孩子抱起,衝向附近的一家職工醫院。醫生再次確定,小鄧沛離開了。
鄧波失去了兒子,還要繼續守護槍支,他懷抱著孩子的遺體,和妻子一起在派出所靜靜坐了一夜。
在石油路,前去採訪的記者看到人們在廢墟上拼命地刨,拼命地刨······
5月12日午夜零時,都江堰市觀景路上一棟六層居民樓塌了一半。一個懷著八個月身孕的孕婦和她的媽媽被卡在離地面半米廢墟里,門和水泥板之間的狹小縫隙讓她們倖免遇難。從成都武侯區趕來營救的搶險人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