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在旁邊看得分明,心裡酸溜溜的,正想張父留在梁山,算不算變相的人質,突然聽到一個粗豪的聲音大叫道:“啊哈!張橫張順兄弟怎的和四泉兄弟在一起拜來拜去的?莫非是恭賀四泉兄弟坐鎮了梁山,還沒賀完?”
聲先至,隨後是一陣酒氣撲鼻,然後黑旋風李逵的本尊搖搖晃晃地現身了。
一見李逵這般模樣,宋江氣不打一處來,大步搶上,踮起腳尖兒兜頭在李逵腦袋上撲了一掌,喝罵道:“你這鐵牛!忒也散漫!噇了二斤黃湯,便野腿起來。幸虧這是平時,若是戰時,點卯不到,四泉兄弟一申軍法,你這顆黑頭還有嗎?真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李逵捱了一擊,急忙把腰彎下來,免得宋江揮拳時太過吃力,賠笑道:“是鐵牛的錯,哥哥多打幾下!”
宋江卻收回了手,冷哼道:“你這頑皮!你不覺頭疼,我還嫌手疼!——鐵牛,你往哪裡去了?若再遲來,豈不誤了大事?”
李逵精神一振,急問道:“甚麼大事?莫不是官軍打過來了?哈哈!兄弟的板斧好久沒發利市了,這回哥哥們可要派我做先鋒,殺它個痛快!”
宋江大怒,本來已嫌手疼,這時還是忍不住又往李逵頭上撲了一掌,喝罵道:“你這廝,除了殺人還知道些甚麼?”
李逵憨笑道:“哥哥休怒,保重身體——兄弟除了殺人,還知道一碗不飽兩碗飽,三碗吃得茅房跑!”
眾人聽著,皆哭笑不得。吳用便上前道:“你這鐵牛兒,忒也刁頑!公明哥哥今日離山,你還不速速回家收拾包裹去?”
李逵喜道:“收拾甚麼鳥包裹?哥哥帶兵出征,俺鐵牛兩柄板斧,就是包裹了——卻不知咱們梁山要打哪座城池?”
吳用趕緊把話往圓乎裡說:“鐵牛你差了!公明哥哥是要離了梁山,再不回來——你還不趕緊回家安頓老孃去?”
李逵聽了,卻把面上醉意一拋,翻起圓彪彪兩隻怪眼,覷定了吳用道:“你這鳥學究!說的甚麼鳥話?哥哥在梁山好好的,幹嘛要離了這裡,再不回來?量淺就不要學別人喝酒,醉醒時滿口胡話的,你一個讀書人也不識羞麼?”
這真是學究遇到兵,有理講不清了。宋江見吳用一副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偏偏還又不能跟這渾人計較的窩囊樣子,急忙喝道:“鐵牛休得無禮!吳軍師說得都是真話!”
“我就不信軍師他口裡會有真話!”李逵嘟囔著,突然打了個寒顫,“宋江哥哥,你方才說甚麼?真話?哥哥真的要離了梁山,再不回來?”
宋江便把自己要往清風山養老的理由又冠冕堂皇地複述了一遍,然後說道:“鐵牛,哥哥我往清風山,你有老母在堂,就留在梁山吧!”
一聽這話,李逵虎鬚倒豎,怪眼圓睜,咆哮道:“宋江哥哥如何說這等話?天涯海角,兄弟也要隨哥哥去!若想拋下鐵牛,除非是鐵牛死了吧!”
宋江聽著,心中暗喜,但還是皺眉問道:“兄弟雖有意追隨,卻奈老母何?”
李逵便“嗐”的一聲,拍胸道:“俺老孃雖然眼睛不方便了,身子骨兒可結實著呢!鐵牛便馱了老孃,隨哥哥往清風山去,又值個甚麼?哥哥稍待,鐵牛這便往家裡搬老孃去!”
這黑廝想到什麼便是什麼,邁步便往後山趕。跑出去一截路了,突然又彎了回來,向西門慶拜道:“四泉兄弟,俺鐵牛雖然去了清風山,但經常還是要回來的。俺知道你能弄來好酒,不管怎樣,都得給俺鐵牛留兩壇,否則必不與你干休!”
西門慶一看,這渾人倒好,完全沒有離別的覺悟。只好哭笑不得地將他扶起,說道:“鐵牛大哥儘管放心,好酒管夠,只怕哥哥沒那麼大肚量!”
李逵便舉手歡呼道:“卻是好也!”扯開風火步,這回是真的跑沒影兒了。
人多好辦事,一個時辰的工夫,一切都攢辦完畢,宋江這就要動身了。梁山眾好漢都來相送,宋江和大家依依話別,情深義住,感動了多少人,若沒有西門慶,大家也都隨著宋江去了。
話完別,宋江正準備往金沙灘上船,一眼瞄到隊伍裡還少著些東西,再仔細一琢磨,少了的還是黑旋風李逵!
宋江怒了,喝道:“這黑廝!如何這般怠慢?若是戰時,臨陣失機,那還了得?”
西門慶道:“公明哥哥休急,兄弟這便派人去後山李老孃處去請駕,又值得甚麼?”幾個小嘍羅接令,飛也似的跑去了。
不一會兒,小嘍羅們又回來了,一個個臉上大驚小怪,精彩得不行。西門慶便問:“如何這般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