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慶操心十萬人的生活問題時,宋江卻發現,要自己操心的人越來越少了。過了金沙灘後,每走一里地,他的部下就少一分,走了幾天之後,零零落落只剩四百餘人跟著自己了。
這四百餘人,都是當初清風山的老班底兒。他們未必是對宋江死忠,但想要回到清風山故鄉,倒是真的。
從一萬人到四百人,反差何其大也!看著眼前這一片淒涼,宋江心口一悶,趕緊摸索出一個小瓶子,猛吞心肺活氣散。王矮虎雖然就袖手在一邊,但此時宋江也顧不上斥責他的瀆職了。
吳用也是搭拉著個臉。本來自己計算得好好的,徑棄梁山,別取青州,以此敗壞西門慶聲譽,宋江藉機取而代之。但計劃趕不上變化,誰能想到會有奇兵突出,一個最不顯眼的瞎婆子居然成了最後的攪局者?完了!宋江已經徹底的完了!他揹負著盜兄弟之妻的名譽,想要東山再起,簡直就是痴人說夢,緣木求魚!
沒有了及時雨這潭活水,自己也該尋個好去處了。可是,哪裡有更加廣闊的大江大海,來容納自己這條鰲魚呢?吳用很嚴肅地想:“除非是……”
但他想不下去了,因為“嗖”的一聲,一枝羽箭從背後射了過來,正釘在一輛馬車的板壁上。
所有人都是一驚,霍然回頭,只見遠處塵頭大起,一彪人馬正越追越近,為首十數遊騎,正彎弓搭箭,把挽留的殺意向著這邊射了過來。
“啊喲!”吳用的書童吳良小哥一聲驚呼,麻利地從馬背上溜下,一頭鑽進了一輛糧秣車廂裡去。這一來,隔了重重的米袋子,就是十萬枝箭落下,也傷不到他一分一毫了。
宋清面如土色,顫聲道:“莫非,是西門四泉變了心,派人來追殺咱們嗎?”
宋江喝道:“豈有此理?西門四泉怎會是這等人?”這些天來他一路沉默寡言,只是思前想後,後路雖然依舊是一片迷茫,但前事卻悟透了不少。此時雖然堅信這路人馬不是西門慶授意的,但心裡還是有些驚惶——“若是秦明那廝,今日必然要九死一生了!”
此時李逵不在身邊,唯一的倚仗就是小李廣花榮了。想到這裡,宋江竭盡丹田之力,大叫一聲:“保護家眷!”然後,向著花榮那邊看了過去。
卻見花榮手按點鋼槍,正眯起眼睛向著遠方塵頭定定而望,數息後淡淡地道:“不是山寨人馬,是官軍。”
王矮虎又驚又怒,大叫道:“反了!反了!甚麼時候,官府的阿貓阿狗也敢欺上門來了?”回想起不久前一騎就能縱橫府縣的光輝歲月,當真是恍如隔世。
花榮又道:“不是阿貓阿狗,旗號上面明標,是濟州張叔夜。”
一聽到這個名字,宋江、吳用、王矮虎等眾人都是倒吸一口涼氣,從丹田裡滾上冰寒來。
理由很簡單,在梁山時,西門慶天不怕,地不怕,只是對這個張叔夜張太守忌憚十分。
西門慶決不是一個無的放矢的人,連他都頭疼的張叔夜,必然有其厲害過人之處。可是,這位張叔夜自蒞任以來,一直謹小慎微,行事低調,兵鋒不出濟州一步,同梁山相安無事。沒想到,今日其兵一動,刀鋒就擱在了自家毫無防備的脖子上!
宋江一把拉住了吳用的手:“軍師!計將安出?”
天上零星的亂箭還在不斷地往下落,吳用只恨身邊沒有盾牌陣保護,哪裡還顧得上醞釀神機妙算?於是王顧左右而言他:“公明哥哥小心,箭來了!”
還是有馬前的小嘍羅道:“幾位頭領,前邊路上不遠處就是一座橋,一個人把住了,一千一萬個人也過不來。咱們何不往那裡去?”
吳用嘆道:“唉!沒學問的東西——那叫做一夫當關,萬夫莫開!”說著,急拉馬頭,當先而馳。
眾人趕了車隊急奔,馬車累贅跑不快,宋江當機立斷,喝道:“把那些財帛車子,丟一半兒在路上——切記把車廂都豁開了,讓錢財露了白。官軍貪財,見錢必亂,咱們正好從容退走!”
王矮虎聽著,真如割了他的心頭肉一般,大叫道:“公明哥哥,使不得!小弟願領孩兒們衝上一陣,殺他個落花流水!”
花榮沉聲道:“追來的盡是騎兵,約有千二三百人。塵整而不亂,顯然平日訓練有素。王英你想找死,便自去吧!卻莫要拖拉旁人!”
王矮虎一聽,轟去膽魄,再不敢自告奮勇,只是加力鞭馬,往前方搶路。
花榮摘下弓箭,“嗖”的一聲,二百步外一遊騎的戰馬悲嘶一聲,蹄碗上已經中了一箭。馬上騎士身手矯健,一個騰身,人已安然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