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
西門慶也不生氣。要人答話,除了官府喜歡用的鞭子,還有其它很多的手段,比如說——食物。
在西門慶的吩咐下,熱騰騰的饅頭稀飯很快擺到了這些人的面前。“問清楚他們的來歷,再向我稟報。”交待下這句話後,西門慶就溜走了——他心裡已經認定這是一群長時間走四方的流民,而且他實在受不了這些人身上那股令人窒息的臭味兒。
過了一會兒工夫,報信兒的來了——卻不是將那些人的來歷問清楚了,而是來報喪的——那些人吃得太狠,結果活活撐死了一個。
西門慶心裡過意不去,又去看時,這些人臉上卻無悲慼之色,一個人終於開口說話了:“俺大是飽死的!”乾澀的聲音中竟然充滿了欣慰之意。
雖然這群黑瘦臭人生得很難令人待見,但聽到如此違和的送喪之語,還是令人心酸。西門慶問道:“你們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現在吃死了人,你們有什麼要求沒有?”
雖然撐飽了肚皮,膽子也大了點兒,但那個兒子還是瑟縮地看著西門慶斟字酌句地道:“俺們是東京開封府裡的本地人,哪裡也不去,能落個飽死就是福,還敢跟大人要求個啥?”
“東京開封府的本地人?”西門慶眼睛亮了,“你們怎麼突然出現在了這裡?我軍的斥侯可沒看到你們是怎麼進來的!”
那人老老實實地道:“回大人的話——俺們不是進來的,是從東京城裡出來的!”
西門慶搖頭道:“卻胡說!東京城如今四門緊閉,連個貓兒鼠兒都鑽不出來,你們這麼一群大活人,莫非長了翅膀不成?”
“大人,俺們是本分的老實人,哪裡敢胡說?俺們沒有長翅膀,但俺們是井下人!”
“井下人?”西門慶穿越後第一次聽說這個名詞。
一番詳問後,終於水落石出。東京城最底層的下水道里,住著一群被世道所遺棄的人,他們自稱為井下人。本來這些人也是有家有業的良民,可是官府這些年來與民爭利,括民田,奪民產,幾經周折,這些人家被逼得家破人亡,生不如死,死不能生,但又故土難離,只能在城市的下水道里苟延殘喘。十幾年來,他們晝伏夜出,在垃圾堆裡尋生路,偶爾也做些小偷小摸的勾當,東京城裡見神見鬼的傳聞,很多都是他們悲哀的影子。
井下人的存在,官府不知道,或者說知道了也不會放在心上——一群賤民刁民而已,死絕了才好。幸好城市的下水道里有很多地方冬暖夏涼,庇護著這些人,生命就象石隙裡的草種,無論條件多麼惡劣,終究是要冒頭的!
但這一段日子,井下人越來越不好過了,因為梁山圍了東京城,朝廷又自絕了城中樵採之路,百姓生活陡然困苦起來,奢侈lang費的現象一夜而絕,井下人賴以為生的垃圾堆裡再也刨不出吃食來了。
與和平時節的金吾不禁不同,現在的城裡搞什麼鎮內運動,白天黑夜都是崗哨林立,井下人活動的空間被大大壓縮。無可奈何之下,他們把求食的觸角伸到了城外的野地裡,只求能在冬寒大至前向大自然求取一批最後的野果野菜回來餬口,熬過這個冬天。
但現實是殘酷的,入冬的荒野裡萬物蕭條,實在找不出食物來。不死心的井下人搜尋的範圍越擴越大,最後終於撞進了梁山軍警戒的圈子。
西門慶聽了,仰天感慨——這個**的王朝製造出了井下人這樣的人間悲劇,但它們卻不知道,正是這些螻蟻一樣卑微的賤民刁民,將成為它們的掘墓人!
“帶我們從下水道進東京城,打下開封府後,你們天天有飽飯吃!”西門慶壓根兒不跟這些井下人講什麼推翻腐政、天下太平的大道理,只要一口飽飯,就足以打動這些身心都飽經摧殘的井下人了。
這些井下人的眼睛都亮了。這十幾年來,他們封閉在下水道里,不知道世界的變遷,他們沒有聽說過樑山,沒有聽說過西門慶,也沒有心思去計較誰善誰惡,他們只知道——眼前的這幫人願意給他們飯吃!這就夠了!
安頓好了這些井下人,西門慶釋出軍令,伙頭軍大蒸饅頭米飯,準備送給井下人做買路錢。
最精銳的梁山士卒開始養精蓄銳,準備執行今晚未知的任務。
西門慶和一眾梁山將領進行戰前最後的軍議。發動攻勢的時間定在今晚子醜之交,攻打東京的策略,依然是圍三闕一。梁山軍突然入城,腐宋守軍猝不及防之下,必然潰不成軍,這時有條走路,也免了困獸猶鬥的麻煩,只要最慘烈的巷戰打不起來,開封府這座古城就能大致保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