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雷媽媽更抹起淚來:“想當初,那個叫時文彬的知縣相公要抬舉你當都頭,你老孃我想著他是個清官,能在他那裡當個都頭,就好比當年包拯爺爺手下的王朝馬漢一般,也是個光宗耀祖的事。誰知這時知縣時運不好,被蔡太師的生辰綱一案掛誤了,換了個知縣相公後,你又不爭氣,學會了開張碓房,殺牛放賭,只是夥著宋黑廝那一干人,往下道兒上走。到現在人也老大,卻也不娶個媳婦,若我明天蹬腿去了,九泉之下,拿什麼臉去見雷家的列祖列宗?”
雷橫聽了,淚如泉湧,只是叩頭道:“娘你別生氣,橫兒一定改。若說了不算,娘你便用咱家的打鐵錘子打死了橫兒,橫兒也無怨言!”
雷媽媽見兒子涕淚交流,額頭用力碰在地上,紅通通一片,一時間心疼,便道:“橫兒你起來吧!今天星主大官人來了咱家,還和你兄弟相稱,焉知不是你的機緣?跟著好人學好,娘只盼你能和這樣的正人走得近些,耳濡目染的,也做個堂堂正正的好漢,也不枉你這七尺男兒,大好頭顱!”
雷橫又重重叩了一個頭,宏聲道:“娘啊!你的話,跟金子一樣,橫兒我句句記在心裡!”
雷媽媽拭了淚,拉起兒子,打了一盆冷水,將他頭上磕出來的青痕冷敷起來,自己廚下整頓菜蔬去了。
雷橫坐在簷下,冷手帕包著頭,心裡卻是悶悶不樂:“想不到路上說話,草裡有人,我和宋江哥哥在屋子裡密談,卻都被我老孃暗中聽去了。鄰居街坊,盡說我老孃是個有見識的,難道她老人家旁觀者清,那宋江哥哥真的是個不可交的無義之人嗎?”
他在這裡暗費思量的時候,美髯公朱仝也正在幾十裡外的馬背上心中計較:“公明哥哥,究竟是何等人物?”
原來,朱仝騎了西門慶的白馬,一路疾馳,出了鄆城縣,直奔宋家村。這宋家村原名水堡村,後來一戶姓宋的人家發跡起來,明買暗兼的,把水堡村周圍的土地盡數都變成了宋家的產業,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水堡村就改名宋家村了。
白馬腳力甚健,不一時早到了宋家村宋太公莊上。宋太公出來迎接,至草堂上坐定,朱仝便道:“請太公摒退左右,在下有要緊話說。”這正是:
一生成敗惟片語,萬事得失在寸心。卻不知朱仝要說什麼話,且聽下回分解。
1。69 老頭難纏
() 聽到朱仝說有要緊事,宋太公急忙打發莊客人等,都回避了,再轉回身來時,已是滿面陪笑:“都頭請說。”
朱仝便開門見山道:“太公,此間已無六耳,那晚輩可就直說了——我那公明哥哥何在?”
宋太公鬚眉都不顫一下,款款坐下,徐徐言道:“都頭在上,容老漢告稟:老漢世代務農,守著一畝三分地過活。誰知家門不幸,出了個逆子宋江,不好好耕作田園,偏偏要去做吏,鬼迷了心竅似的,用石舂搗都搗不醒他。沒奈何,老漢已在數年前,在本縣知縣相公那裡告了他忤逆,出了他的戶籍,跟老漢我再無關係。那畜生以後便是得了天大的富貴榮華,我老漢也不沾他那溼氣!”
說著,宋太公覷眼看到朱仝似笑非笑的,十成裡倒有九成九不信,他也不驚慌,起身道:“口說無憑,老漢從前官手裡領了執憑文帖,在此存照。若朱都頭有疑慮時,且待老漢取來,請都頭細驗。”
朱仝笑道:“老太公且安坐,有事兒子服其勞。既有執憑文帖,何不便讓四郎取來?”
宋太公搖頭道:“唉!莊戶人家,說不盡那耕田種地的苦。這些天家中添了佃戶,種田的農器卻不夠了,本村偏生又沒有鐵匠鋪子,只好打發小兒宋清,去鄰村監製些種田的傢伙什兒。臨出門時,老漢卻忘了問他一聲,也不知他東南西北,跑到誰家村裡去了。”說著,連連嘆著氣去了。
朱仝坐在草堂中,暗自苦笑:“這宋太公,果然是薑桂之xìng,老而彌辣。不但把公明哥哥藏得滴水不漏,而且生怕連累到四郎宋清,更把他遠遠地打發了出去,只留下自己一個糟老頭兒,倚老賣老的和我這等來查案的公人們廝混!”
又想道:“是了!他口裡說四郎去鄰村打農具去了,其實那鐵扇子宋清卻是在鄆城縣衙門裡花錢運動,只要把那唐牛兒煮成一腔爛熟的替罪羊!便是有公人來挑理,太公他也可以說是去打農具的宋清因兄弟情深而自作主張,他在家裡通不知道!這等老謀深算面面俱到的功夫,我可不是他老人家的對手,待他回來,我還是跟他挑明瞭說吧!”
須臾,宋太公手裡捧了執憑文帖,進了草堂,恭恭敬敬向朱仝面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