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幄,守株待兔。不久以後,中國鋼鐵行業虧損不堪,地方政府無奈出手整頓,大肆鼓勵國有鋼鐵集團股權改革,又大肆鼓勵民營資本循序漸進。高菲的父親熟練地駕御從《資本論》修煉而來的常識,摸索出了國有經濟改革中投機主義的三步策略:第一步,把國家的資本變成集體的資本。第二步,把集體的資本變成少數人的資本。第三步,把少數人的資本變成個人的資本。
任何塵封的記憶,在時間面前都會走樣變形。
已是北城的盛秋,天空鋪滿純淨的藍。蕭瑟秋風吹落金色銀杏樹葉,在窗外的紅磚道上厚厚地堆積。臨近中午的時候,向來可以參透女人心理的中年幕僚,面帶疑慮地站在了梅皓明面前,語氣溫和地彙報了新情況。
中年幕僚說,痴迷西方繪畫和行為藝術的年輕女子前來入會。幕僚猶猶豫豫地措辭,先說她像一隻神秘懶散的倦鳥,又說她像年輕時的蘇菲?馬修。行事謹慎的中年幕僚也難以斷定,前來入會的年輕女子是否適合俱樂部的客人。因此,中年幕僚特意向梅皓明稟報,請他親自定奪。當然,奏請這種瑣屑小事,也讓中年幕僚感到有些難為情。
雖然有些掃興,梅皓明仍然願意親自去談談,順便見識一下連主考官也難以定奪的姑娘。也難怪,如今梅花A俱樂部的生意如日中天,成百上千的A女郎井然有序。不過,梅皓明仍然需要新鮮角色不斷地加入大家庭,這樣以來與眾不同的生意才能永葆青春。
十分鐘以後,在俱樂部純藍色的談判室,梅皓明和年輕女子見面了。談判室裡的氣氛頓時凝滯了,兩個人面面相覷地愣在了原地,彼此難以掩飾一臉詫異之情。梅皓明萬萬沒有想到,站在面前的姑娘竟然是高菲。這個驕傲地蹂躪他初戀情感的女子,竟然來到梅花A俱樂部應聘A女郎。這可真是冤家路窄。
那已經是許多年以前的陳年舊事了。在正統保守的中學校園裡,梅皓明是一個自命不凡且極不安分的傢伙。他被高菲迷得神魂顛倒,也是覺得她像一隻神秘懶散的倦鳥。那天傍晚,在老槐樹林蔭道的盡頭,梅皓明鼓足勇氣向心愛的少女發出了邀約:
“坐我的車回家吧……?”
高菲懶散而不屑的目光,反覆地打量著擦得漆黑油亮的腳踏車,猶豫了片刻以後,她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梅皓明——這個不安分的傢伙,竟然出奇地平靜下來。如同聽候吩咐的僕人,他嚴格地聽從她的吩咐,比如:在何時等她?在何地等她?走哪條路線?騎得飛快瀟灑還是騎得緩慢自在……他甘願做一個虔誠的車伕,她也極少說話,只是偶爾提醒他騎車的節奏和線路。
他們時常穿越青磚灰瓦的衚衕,身邊掠過的單調景象也顯得五彩繽紛:斑駁灑到屋頂上的夕陽,門楣上低垂的鳥籠,細繩上晾著的衣衫,安靜地擺放在牆頭上的花盆,紅漆門外立著的石獅子,驚恐地躲閃一旁的懶貓,天空中鴿哨的交響,甚至是遠處突然傳來的一陣叫賣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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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色(2)
沉默的幸福持續了一段時間以後,梅皓明開始不安分起來。他渴望聽高菲說話的聲音,說什麼都無所謂。他還打算在某個喧鬧的衚衕口停下車子,在老字號的小攤上買一些小吃,藉故欣賞她吃東西的樣子,欣賞她咀嚼桂香村甜點時蠕動的嘴唇,端詳她喝掉北冰洋汽水時天真的姿態。
一切美妙幻想,被忽然闖入的侵略者撕得支離破碎。也是在一個傍晚,也是在高菲指定的老地方,梅皓明像一個忠實的僕人那樣恭候心愛的女子。高菲也像往常那樣,懶散而神,滿臉不屑一顧的表情。可是,一番簡單而直接的寥寥對白,剎那間就把梅皓明推入了深淵。
“以後不坐你的車了。”
“為什麼……?!”
“……”
“你不喜歡我的車子?”
“喜歡。”
“我騎的不好嗎?”
“好。”
“為什麼……?!”
“……”
她低下頭,神秘的臉龐泛起了紅暈,卻掛著詭異的笑容。過了一會兒,她驕傲地抬起了頭,隨意地朝梅皓明揮了揮手,就轉身跑開了。
不遠處林蔭道的老槐樹下,停著一輛鮮紅的雅瑪哈摩托車。瘦小乾癟的傢伙,趾高氣揚地蹲在摩托車旁邊。高菲徑直走到摩托車旁邊,嘻嘻哈哈地跟那個瘦小枯乾的傢伙說笑。那傢伙輕蔑地朝梅皓明打了一個響指,花哨地騎上了鮮紅的摩托車,拖著高菲風馳電掣般離去,消失在林蔭道的盡頭。
嫉妒、憤懣、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