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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還有我們的音樂課,我們唱著那個時代的流行歌曲,真正的流行的經典歌曲,如《鄉戀》《妹妹找哥淚花流》,也唱《游擊隊歌》《啊朋友再見》,將電影《平原游擊隊》中鬼子進村時的音樂填上詞,操起一根木棍或掃帚,踏著並不規範的正步,挺胸猛唱:“松井的褲兒落了!落了!……”,還有一個婦人,一把將教室的門推開,並不顧及我們正在上課,神色張皇,徑直問一個離她最近的女孩子看沒看見她的小女兒(放學後,我們在村前池塘邊的菜地裡就聽到她和她男人悽慘的哭聲,原來他們的小女兒掉進池塘淹死了),還有教室旁邊的那段陡直的坡地,一俟雨天就害得我們上上下下極度難受,倘若一個不小心,腳下一滑,一骨碌滾摔下去,弄得渾身稀泥……啊,我的夏蟬一樣的小學生活,被風帶到哪兒去了呢?天若有意,即使是隻給我幾秒鐘的時間看到那段歲月的投映,也好啊!

走過柏楊灣(那兒,我從未晤過面的二姐長眠著,小小的墳墓早被光陰刈為平地,青草和柏樹在上面瘋長,後來,母親也長眠於此。),我童年的村莊以一個模糊和陌生的形象觸及了我的神經。原先整個地以富麗、緊湊、輝煌、大氣和完整的地主大莊園的形式呈現於世的佈局,因為住家戶的搬遷(這些住家戶大抵是因為迷信,或因為口袋裡有了不少的鈔票,想蓋一座更大更好的房子而將自家的房子拆解),這個偌大的莊園就被“五馬分屍”了,零零散散的房屋孤立地耷拉著,完全將我記憶中的一體化的村莊和嬉戲於其間的童年生活分解了,離散了,連記憶就這樣被故鄉的人們給捅開了無數窟窿。農耕文明在建築上的一大特色就是居息之地的相對集中,一個家族或一個部落強大的向心力使他們的生活穩定在一個固有的模式和集體意識之中,團結、和睦、親密、愛戴,彼此相對又互相依靠,生命在其間有了相當的安全感,自由感,這種具有極大保障係數的生存方式決定了人們的心態,心態穩定,勞作也就成了快樂,閒暇時光安謐恬淡,久而久之,就成了習慣,成了使命,也就成了文明。也就是說,對土地無以復加的依賴和牴觸的複雜情緒使他們雜居在一起,聞得雞犬之聲,怡然自樂,卻又憂心忡忡。就這樣,生命的天地就這樣形成了,開闊了,誰也無權,也無法將其破解,支離,出賣。但現在景況不同了,物質上的增長,外來資訊的滲透,使過去活在“既定宿命”中的農人隱隱意識到了生命的某種極端自然造成的懶惰和自閉,極端樸素而造成的麻木和落後,並由這些現象造成的不公不平現象,或者是他們朦朧的意識開始靈醒,曾經枯萎的夢也開始發芽,那是未曾企及的夢,生命之樹上充滿希冀的綠,使他們慢慢地開始鬆動生活持久的麻木、嚴酷的束縛和強盜式的寧靜處境,於是,有的人出去了,如眾多的打工者,有的人將老屋拆解,在村前村後村左村右的菜地、乾田或坡地上,重新建構他們的家園。這雖然不能說是開闊了視野,增長了見識,為著所謂的打破了什麼傳統模式,但對生存空間的拓展,對生存狀態的調整和對生命的自由的深刻領悟,使他們有了自為的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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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種無意有意的“破壞”行為,一種嶄新卻又極為陌生、驚奇卻又習以為常的生活形態,一種冷漠的但又似曾相識的景狀,一種深度的失落,一種丟棄卻又能拾起而又拿不準的不安,一種必須重新安排情節卻又理不出頭緒的敘述,一種由生到死圈定的歸依之地、卻在倏忽之間領略到世事鉅變、讓人突然找不到歸宿的萬般感喟,一種僅有一層窗戶紙的隔閡卻無法捅破的感傷,啊,一種局外的尷尬卻又親切的惶恐……

一群孩子在院子的一角害羞而又新奇地望著我,我一個都不認識。

以前,以前呢座在無數個夜晚,尤其是明月高懸、清風爽面的夜晚,我們席地而坐、而歌、而舞,或者聽一段趣味橫生的故事、做幾個遊戲、唧唧喳喳地鬧了很久的、被人叱罵、被人記憶的院子,大院子,也被我們叫做院壩,寬敞閃亮的院壩,而今也只能以半個巴掌去形容了。鄰居,左右的鄰居將他們的房子極大限度地擴張了出來,佔據了院壩的很大一部分,院壩就再也不是一個完整、標準的長方形了。在靠近我家的那小塊院子,由於常年無人走動,已經長出了嫩綠的青苔,歷歷在目,牆腳處佈滿了畜糞和家禽的毛羽。進出院壩得經過一道門,我們都叫它中門,現在看來,它就像一個隱喻,我們的出入都必須穿過它的修辭學,使它不再被簡單地看成是一道門。它的兩側,似乎永遠堆著一堆由木棍、棉花杆、麥杆、稻草組成的柴堆,曾經有一個小夥子藏在裡面而卻讓人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