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田地,僅有的那點田土,即使種上糧食,也沒有多少收成,因而他們就走向了商業,半商半農是這個地方上人事的標籤。有時,某某家中患病多年的長輩死了,我便能在陰霾般的嗩吶聲中再次感念生活,想思生命,在一那口氣再也上不來,一個生命形態再也回不到世間來的時候,亡者是否明白了生命實在太過簡單,太過倏忽?道場的氣氛,只有亡者的親友方可領會,並面無表情地經歷著,陰陽先生土唱一般的腔調,加重了死亡那本已使人不寒而慄的絕望,叮叮咚咚的樂器,奏出了在世者的哀慼,那上路的人,在這些悽婉的樂音和親人的悲傷中,還能輕鬆一身,一路走好?直到某家的孩子因某些生活小節與人爭吵而被殘忍地亂刀捅死的訊息傳來,我才為死亡感到了切骨千寸的疑惑,刀下之鬼,附身之鬼,親友之痛,來世之濁,真真的能說明什麼呢?活者在珍視,可那速戰而決的方式就解決了生死之間的事情,哪容複雜的頭腦在作繁複的探究、尋思?
夜晚散佚在我軀體的各個角落,瀰漫在我的意識所能達到的所有地方。石頭消亡了,黑暗是唯一的實體;流水殘喘的聲音,像失偶的野獸嘶啞著嗓子的尖嘯,細膩而孱弱,卻又極富穿透力。它們使我在心智煩亂、生息枯咽之際,感到了我成為自身的形象之後的靈肉的完整。
我不可能與它們和他們相同,秉性與上蒼恩賜的心得成為每日關門閉門都有的與它們、他們的分野。在我為每一個夜晚預感到親切、健康、優美的時候,它們、他們幾乎從不能進入我的內心,如同我從不在一棵樹上認出它們、們的一片葉子,我有時狂妄地認為:它們、他們業已朽碎。音樂續唱著我當年從故鄉的貧瘠所賦予我的才情,色彩緩緩地進入自由和隨心所欲。我如此固執地讓簡陋的住所成為一座屬於精神金碧輝煌的殿堂,我將,也必將在這兒為我所共存的一切而盡興。
我只與它們、他們相識,不存在過多的連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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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到了竹海,被墨綠色的汪洋吞併的翠竹,組成了川南最美妙的景緻,像一篇說明文,細細說過了,其實什麼也沒有,這片偉大的竹之海,能進行說明嗎?我實在不能以為遊記是一種多麼硬派的記敘或說明;作為不太高明的贗品,遊記是無法持續的買賣,也就是一般意義上的兜售。當我們徜徉在紅土之上的竹之海里,怎會想到黑暗呢?怎麼會聯想到黑色的汪洋,卻並不讓她盡顯風流呢?也就是說,它也無以持續,僅是一個死物或死結,而無趣的人類除了看看,再我高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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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陰沉。散亂的書籍是另一類散亂不堪的床鋪、生活和思想,有時就是為了尋求一種方便:更直截地進入!
我看見無數曾經視為永存之物的信箋在火光中沉沒於太虛,將它們與烈火同歸於盡的理由就是:與其讓塵埃埋葬,不如與消失的憶念一同昇天。某些人事,猶如某些被靈肉都久經考驗過的道理,並不像我們一廂情願那樣使我們幸福或快樂,並以滿目柔和的親情或友情去凝視。相反,往往被我們極度珍視的東西,離事物的本質越遠。(這張臉綻開了鮮花的笑容,另一半則以微笑來掩飾冷酷或遲鈍)在拒絕它們之時,我們也不需要太多的疑慮,那只是讓頭腦剎那出現一片空白的時候,折斷今昔的繩索,就輕易地做到了。自欺欺人者會翻出多麼動人的措辭,把具象在時間和空間中的徹底絕滅當成是它們靈魂的重現,以此來蠱惑自我,也讓旁觀者確信“記憶”的巨大法力。“記憶”是另一種形式的忘懷,我們無法主持記憶應有的儀式,因為在忘懷還未喚醒記憶之前,忘懷已經先行一步,有時候,事物的消失,就讓它們消失,如死亡,到了那麼一天,一切與生有關的東西,卻直接走向了與之相對峙的一面。
我努力使信件和一些相片的灰跡不殘留一絲在地上,(啊,真的要清除記憶?)然後,我坐在剛才散發著書卷氣的紙火共焚的地方,陷入了長長的遐思,像外面陰霾深重的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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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喝光了,我以濃茶代之。我的長夜需要一種物質的輔助。
阿魯耶達,你若是在我身邊,我的長夜就交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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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壁虎陰謀家銳利的感知在千分之一的眨眼工夫裡,將一隻飛蛾或蚊子吞吃,那種滿足只有以心安理得去形容。此時的壁虎勇猛而又有智謀,它因吞吃人的天敵而成為人類的被激賞者。可當它們掉入你的飯碗裡、你的鋪中,在你清潔的牆壁上聖賢一樣自在時,你又不由地感到極度的憎惡,視之為穢物,毒蟲,生活的破壞者,一掃帚給掃了去。想來人類的行為真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