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畫說:大娘是比較典型的老年精神病初期。
謝天書像接到判決書一樣,抬起頭來,張開嘴,長嘆一聲,眼淚嘩地下來了。
林香雨說:咱媽舊社會那麼苦,現在正應該是享福的時候哇!怎麼會這樣啊?她望著陽臺上的婆婆突然哭了。哭的聲音越來越大。
母親坐在陽臺上凝視著前方。林香雨的哭泣聲經過母親的頭頂向由秋傻子雨絲編織的空間瀰漫開去。就在這樣的空間裡,大兒子謝天奎一身襤褸地向母親走來。母親站了起來,招招手說,天奎,媽在這兒。天奎又消失了。母親眼巴巴地望著。
林香雨的哭泣聲止了,謝天書也在擦淚。
楚畫說:大娘的病症之一是幻視幻聽。我分析,大娘坐在陽臺上並沒有看到眼前的城市和立交橋,而是故鄉或者是往事。
林香雨說:您是說,母親對現實是視而不見?
謝天書說:可能嗎?
楚畫說:可能性很大。不過我也沒有太大的把握。我們可以試驗一下。現在大娘就在陽臺上,我們去看一看。
三個人起身去陽臺。
陽臺上,母親坐在藤椅上,呆視著前方。前方是巨大的立交橋,色彩斑斕的汽車在立交橋上旋轉。三個人過來。
楚畫蹲在母親的身邊說:媽,前邊挺好看的?是吧媽?
母親用手抹了一下頭髮說:嘿喲!好看。這一大片高粱啊,通紅通紅的。有了這片高粱啊,咱們娘們兒孩子就餓不死了。餓不死了……
謝天書和林香雨相互瞅著,瞅著,眼淚又蹦了出來。
三個人又回到客廳,謝天書雙手捂著頭。林香雨頭別向窗外,眼淚在她臉上曲曲折折地流淌。
楚畫說:大娘常常只生活在自己的往事裡,只生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裡。而這個世界,全是苦難。於是,大娘常常被舊的苦難折磨著。
謝天書說:原以為咱媽總是坐在陽臺上,是愛看這座城市?愛看立交橋。現在我才知道,母親看到的是故土,是梨花峪,是一件件痛苦的往事。母親生活在現代化的大城市裡,到了享清福的時候,精神上卻回到苦難的舊中國,被舊的苦難重複折磨著。
3 幻視幻聽(2)
林香雨說:人在改革開放的今天,精神上卻回到飢餓的過去。太可悲了?
謝天書說:更可悲的是我們眼見得母親被舊的苦難折磨,我這個兒子卻束手無策。如果媽餓了,我可以不吃給咱媽;如果媽冷了,我可以不穿給咱媽;可是這種精神上的東西,我們無可奈何。不但無可奈何,而且母親正受折磨,我們還不知道?
林香雨說:我們束手無策。
謝天書說:楚畫,我們只能指望您了。
林香雨說:真的,楚畫,我們只有指望您了。我們不會讓您白幫助,只要能對咱媽的病情有利,我們什麼都捨得。包括對您的報酬。
楚畫說:以後不要再提報酬。老年精神病是我研究的課題。已經研究了好幾年。一般來說,起病快、病情短、有家人支援的患者對治療的反應較好。但是,每個人的情況又不一樣。我所見過的老年精神病患者痊癒的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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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香雨說:楚畫,請您幫忙。請您一定要幫忙。看出咱媽很喜歡你。就憑咱媽一見面就認您女兒這一點,請您救救咱媽?
楚畫說:我一定。
母親拿著一個兜子走出來。謝天書急忙出去說:媽,你幹什麼?母親長嘆一聲說:咳,不是又沒糧了嗎?媽去剜點苦媽菜克。謝天書急了說,媽,咱家有糧啊?母親問,有糧?有糧烏拉草咋還餓得哇哇叫啊?謝天書答不出來。楚畫說,謝老師,把你家的糧袋拿出來給大娘看看。林香雨急忙拿來一個米袋遞給謝天書。謝天書不知所措。楚畫說,拿給大娘看。母親正在開門,謝天書捧著米袋給母親看:媽,你看,咱家有糧?您看?母親看看糧袋,又用手來摸。母親枯瘦的老手在糧袋上顫抖地撫摸著哎呀!咱家真的有糧啊!這回好了。咱們娘們孩子餓不死了。母親高興地回到自己的房間裡去了。謝天書還捧著糧袋發呆。楚畫說,沒糧的事,以後還會反覆出現。建議您專門準備一個小糧袋,再出現這種情況時就把糧袋拿給大娘看。林香雨說,今晚我就做一個。還要注意些什麼?楚畫說,要找規律。時間長就能找到規律。精神病人的行為,往往是超常的。但也不是沒有規律,其實,精神病人的行為,也表達了內心深處的慾望或者是潛意識。讓人難以分辨的是現實和幻覺攪和在一起,歷史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