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宅子原是一個南非金礦大王在其全盛時期修建的,那帶角樓的長形的低房子,在建築藝術上雖說象噩夢一樣的陰沉,但就其規模和堅固性看卻很可觀。一個儀表不俗、可以賜予主教之席的男管家,把我讓到大廳轉交給一個身穿華麗長毛絨衣服的男僕,他再把我帶到男爵面前。
他正站在位於兩座窗子之間的一個敞著的大櫃櫥前面,裡面擺著他的部分中國陶瓷。我進屋時,他手裡拿著一個棕色花瓶轉過身來。
〃醫生,請坐,〃他說,“我正在翻檢我自己的珍藏,不知是不是還出得起高價來增添珍品。你瞧,這個小花瓶是唐朝出品,七世紀的古物,你也許有些興趣。我相信這是最精的手工和最美的瓷釉。你說的那個明朝碟子帶來了嗎?〃我小心地開啟包裹,把它遞給他。他在書桌前坐下來,把燈拉近,因為天色越來越黑了,他開始細心鑑賞。這時黃色燈光照在他臉上,我可以從容地端詳他的相貌。
他確實是一個十分漂亮的男人。他在歐洲享有美男子的盛名也確實不是虛傳。他不過中等身材,但體態優雅而靈活。
他的臉色黝黑,近似東方人,有著黑亮、疲倦的大眼睛,器具異性誘惑力。他的鬢髮烏黑,須短而形尖,油飾整潔。他的五官端正而悅目,只有偏薄的嘴唇有些例外。假使我看到過一個殺人犯的嘴的話,就是在這兒——它是臉上的一道冷酷兇殘的切口,口角緊繃,冷漠無情,令人生畏。他把須角向上留起而露出嘴角,這是不明智的,因為這成了天然的危險警告,使受難者警覺。他聲調文雅,舉止倜儻。論年紀,我看他不過三十出頭,而事後知道他已經四十二歲。
〃好得很——實在好得很!〃他終於開腔了,“你是說你有六個一套。奇怪的是我居然沒有耳聞過這樣卓絕的珍品。我知道在英國只有一個能配上它,但那絕不會到市場上的。如不見怪,巴頓醫生,敢問你是怎麼得到它的呢?〃〃那個關係不大吧?〃我以一種我所能做出的最無所謂的口氣說道。〃反正你看得出它是真品,而價錢方面,我聽專家的。〃〃這太神秘了,〃他的烏黑大眼睛裡閃著懷疑。〃在這樣的珍貴物平方面做交易,我當然想知道它所有的具體情況。它確實是真貨,對這一點我毫不懷疑。不過——我必須估計到一切可能的情況——要是事後證明你沒權出賣它可怎麼辦呢?〃〃我保證不會有這種事。〃〃這自然又引出另一個問題,就是你的保證究竟有什麼價值。〃〃我的信用銀行對此負責。〃〃那自然。但這筆交易還是令我覺得太稀奇古怪了。〃〃成不成交悉從尊便,〃我滿不在乎地說,“我首先考慮你,是因為我知道你是有名的鑑賞家,但我在別處也不會有成交困難的。〃〃誰告訴你我是鑑賞家的?〃〃我知道你在這方面寫過一本著述。〃〃你讀過那本書嗎?〃〃沒有。〃〃好傢伙,這可叫我越來越摸不著頭腦了!你自稱是一個鑑賞家和罕見珍品的收藏家,而你卻不願費事去查閱一下唯一能告訴你自己的珍評價值的著作,這你怎麼解釋呢?〃〃我是一個忙人,我是開業醫生。〃〃這是答非所問。一個人要是真有癖好,他總會找時間鑽研的,不管他有什麼別的業務。而你在信裡說你是鑑賞家。〃〃我就是鑑賞家。〃〃我能不能問你幾個問題來試試你?我不得不對你實說,醫生——如果你真是醫生的話——情況越來越可疑了。請問,你知道聖武天皇以及他和奈良附近的正倉院的關係嗎?怎麼,你感到茫然嗎?那麼請你講一講北魏在陶瓷史上的地位。〃我裝做發怒地跳了起來。
〃先生,這太過分了,〃我說,“我來這裡是給你面子,而不是當小孩子被你考試的。我的陶瓷知識也許僅次於你,但我不能回答如此無禮的提問。〃他瞪著我。他眼中的慵懶全然不見了。他的目光突然鋒利起來,兇殘的嘴唇之間閃現出牙齒。
〃你搞的什麼名堂?你是奸細。你是福爾摩斯的探子。你是在愚弄我。聽說這傢伙正在嚥氣,於是他就派奸細來摸我的底。你私自闖進了我的住宅。好哇!你進來容易,出去難!〃他從椅子上跳起來,我退了一步準備他衝上來,因為他已勃然大怒。也許他一開頭就懷疑我了,也許是提問使我露了馬腳,總之不可能再其他是明擺著的了。他把手伸到一個小抽屜裡去瘋狂地亂翻著。這時,有點什麼動靜傳到他的耳朵裡,他站在那裡側耳傾聽著。
〃好哇!〃他喊道,“好哇!〃他一下子竄進身後那間小屋。
我一個箭步跳到門口。那景象是我一輩子也不會忘的。通往花園的大窗敞開著,在窗前,福爾摩斯象鬼影一般地站著,他頭上裹著血跡斑斑的繃帶,臉色煞白。一轉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