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覆蓋著茅草。廣場中央佇立著一排排紀念祖先的杆子,好像一群瘦骨嶙峋的魔鬼。福特繞著廣場巡視了一圈;村子裡好像空無一人。
他們停下車,放下支架,從車上下來。在這片小小的空地四周,是無邊無際的、呼嘯哀鳴的森林,人類的痕跡幾乎消失在了這些森林裡。
“人都到哪裡去了?”福特問道。
“好像他們都逃走了。都走了,只剩下一個人了。”孔朝一個竹棚點了點頭,福特看見裡面有個瘦削的婦女,坐在一張席子上。孔從揹包裡拿出一包糖果,兩個人走了過去。“這個地區在紅色高棉時代受過創傷,”孔說,“他們至今還畏懼陌生人。”
“問問她去納格村怎麼走。”
她的年齡似乎很大了,一般人都活不了那麼大年紀,鬆鬆垮垮、滿是皺紋的面板裡裹著一副骨頭架子,然而她卻非常開朗。她盤腿坐在席子上,抽著方頭雪茄,咧開嘴衝福特笑,露出僅有的一顆牙齒。孔把糖果開啟,伸過去,她伸出手,張開爪子一樣的手指抓了一大把,至少抓走了一半。
孔用方言跟她交談。她眉飛色舞地回答著,使勁地點著頭,還用瘦骨嶙峋的手指打著手勢,指指點點。
“她說我們最好別上那裡去。”
“告訴她我們要去,需要她的幫助。”
孔詳細地跟那個女人說了。“她說這裡以北大約兩公里處有個佛寺,要去那裡只能步行。她說那些僧侶是森林的眼睛和耳朵。我們應該先去那裡,他們會給我們指路的。如果把那包剩下的糖果給她的話,她可以替我們照看摩托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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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路向上穿過一片畸形扭曲的木菠蘿樹,爬上一條林木茂密的山脊。天氣太熱了,福特每呼吸一次都感覺到熱氣進到了自己肺部。半小時後,他們來到了一堵由巨大的土紅磚砌成的垝垣,上面纏滿了藤蔓植物,一段古舊的樓梯通向小山的一側。他們爬上樓梯,頂端是一塊平地,長滿了雜草,雜草裡胡亂地扔了些磚頭,半掩半露;草地那邊,五座破敗、呈梅花狀排列的塔樓佇立在一片熱帶叢林中,每座塔上都有幾張護持神①的臉,凝視著四個主方位。這是高棉一座古老的寺廟。
在這片廢墟的正中,在一片長滿雜草的空地上,有一座寺院,年代要比那些塔樓近很多,但炸得只剩下一副架子了。由於屋頂沒了,粗糙的石牆在天空的映襯下呈現出黑色的輪廓。遠處,福特可以看見鍍金的佛塔,或者說墓碑,聳立在一簇簇樹葉的上方。蜜蜂在沉悶的空氣中嗡嗡地叫著,空氣中散發著檀香木燒過的香味。
在寺院前面一個沒有門的入口處,站著一個裹著金黃色袍子的光頭和尚。他個頭矮小,形容枯槁,表情生動地看著他們,兩隻閃爍的黑眼睛隱藏在成千上萬道褶子裡。兩隻手又瘦又小,緊緊抓住長袍的邊緣。
孔向那和尚鞠了一躬,和尚回敬了一躬。他們說話的時候,福特又不太明白他們的方言了。和尚示意福特過去。“歡迎你們到這裡來,”他用高棉話說。“跟我來吧。”
他們走進沒有屋頂的寺院,草坪地面,草修剪得很短,管理得跟高爾夫球場一樣好,一樣光滑。在草坪的一端有座鍍金佛像,蓮花坐式,眼睛半睜半閉,幾乎被供奉的鮮花掩埋起來了。佛像周圍的一束束焚香讓空氣中充滿了檀香味。十來個穿著僧袍的和尚站在佛像後面,好像自衛似的擠在一塊,有些看上去才十來歲。寺院的牆壁是用以前廢墟中的石頭砌成的,福特能從那些被迫擊炮轟擊過的殘磚斷石上認出一件件雕塑——一隻手、一個軀幹、半張臉、一個舞女狂放旋轉的四肢等等。在一面牆上有兩排粗糙的自動武器留下的彈坑。在福特看來,這裡就像一個執行過死刑的刑場遺址。
“請坐吧。”和尚指了指草地上的蘆葦蓆。午後的陽光斜照在殘缺的屋頂上,把東邊的那面牆塗成了金黃色,檀香留下的煙霧在一束束陽光中飄進飄出。幾分鐘的沉默之後,一個和尚走進來,端著一壺裝在舊鑄鐵罐裡的茶,還有幾個有缺口的杯子。他把茶和杯子放在席子上,將茶倒好。他們喝著濃濃的綠茶。站在門口的那個和尚是寺院的住持,等他們喝完茶後,寺院住持欠起身。
“你會說高棉話嗎?”他用像小鳥一樣的聲音問福特。
福特點點頭。
“你們來這麼偏僻的地方幹什麼?”
福特從衣袋裡掏出那塊假蜜蠟石。寺院住持猛地吸了一口氣,迅速站起來,後退了一步,其他和尚也向後退避。“把那塊惡魔之石從這裡拿走。”
“它是假的。”福特溫和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