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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皮鞋的老僕人,不慌不忙、毫無聲息地穿過整個餐廳,把一對蠟燭插到聖像前精緻的燭臺上,畫了個十字,躬身行了個禮,然後悄悄地退了出去。沒有燈光的客廳裡空無一人。拉夫烈茨基在餐廳裡走了一會兒,問,是不是誰過命名日?僕人小聲回答他,不是,而是按照莉扎薇塔·米哈依洛芙娜和瑪爾法·季莫菲耶芙娜的心願,吩咐作一次徹夜祈禱;說是本想把一個有靈的聖像請來,可是那個聖像給三十俄裡以外一個病人家請去了。不一會兒,神甫和執事們來了,神甫已經不年輕,頭頂禿了老大一塊,在前廳裡大聲咳嗽了一聲;女士們立刻從書房裡魚貫而出,走到神甫面前接受祝福;拉夫烈茨基默默地向她們行了個禮;她們也默默地向他還禮。神甫稍站了一會兒,又咳嗽一聲,清清嗓子,聲音低沉地小聲問:

“請問,可以開始了嗎?”

“開始吧,神甫,”瑪麗婭·德米特里耶芙娜回答。

神甫動手穿上法衣;一個身穿輔祭法衣的教堂執事過分恭敬地請求給他一小塊炭火;點著了神香。使女和僕人們從前廳裡走出來,簇擁在一起,站在門前。從來不下樓的小狗羅斯卡突然在餐廳裡出現了:大家動手趕它出去,它嚇壞了,團團亂轉,隨後蹲了下來;一個僕人捉住它,把它抱了出去。徹夜祈禱開始了。拉夫烈茨基緊靠在一個角落上;他的感覺很奇怪,幾乎感到憂鬱;他自己也不能好好弄清楚,他到底有什麼感覺。瑪麗婭·德米特里耶芙娜站在大家前面,站在幾把安樂椅前;她姿態優雅、漫不經心地畫著十字,完全是一副貴夫人的派頭——一會兒東張西望,一會兒突然抬起眼來往上看:她感到無聊。瑪爾法·季莫菲耶芙娜好像憂心忡忡;娜斯塔西婭·卡爾波芙娜在跪拜叩首,站起來的時候弄出某種輕微、柔和的響聲;莉莎從一站在那兒起,就沒挪過地方,而且一動不動;從她臉上聚精會神的表情可以猜出,她正在全神貫注地熱情祈禱。徹夜祈禱結束時,她吻了十字架,也吻了吻神甫那隻通紅的大手。瑪麗婭·德米特里耶芙娜請神甫去喝茶;他取下法衣胸前繡有十字架的長巾,顯得多少有點兒像世俗人的樣子,和女士們一同走進客廳。談話開始了,不過不太活躍。神甫喝了四杯茶,不斷用手帕擦擦自己的禿頂,談話中順便提到,商人阿沃什尼科夫捐獻了七百盧布來為教堂的“院(圓)頂”鍍金,還傳授了一個治雀斑的驗方。拉夫烈茨基本來已經坐到了莉莎身旁,可是她的神情嚴肅,幾乎是嚴厲的,連一次也沒看過他。她好像故意裝作沒看到他;某種冷靜而又莊嚴的興奮心情控制了她。拉夫烈茨基不知為什麼總想笑一笑,說點兒什麼有趣的事;可是他心裡卻感到不安,最後他滿腹狐疑地走了……他感覺到:莉莎有什麼心事,而他不能深入到她的內心裡去。

另外有一次,拉夫烈茨基坐在客廳裡,正在聽格傑昂諾夫斯基曲意奉承、然而十分笨拙地誇誇其談,自己也不知為什麼,突然一回頭,看到了莉莎眼裡深沉、關懷、疑問的目光……它,這讓人難以猜透的目光正凝神注視著他。後來拉夫烈茨基整整一夜都在想著這目光。他戀愛已經不是像一個男孩子那樣了,長吁短嘆、苦惱不堪,對他已經不合適了,而且莉莎本身在他心中激起的也不是那種感情;然而對於無論什麼年齡的人,愛情都有它自己的痛苦——他也充分體驗到了這些痛苦。

三十三

有一次拉夫烈茨基照常坐在卡利京家。熱得讓人難受的白天過去以後,晚上卻如此涼爽宜人,瑪麗婭·德米特里耶芙娜雖然很討厭穿堂風,卻吩咐把衝著花園的門窗全都開啟,聲稱,不打牌了,說在這樣的好天氣裡打牌是罪過,而應該欣賞大自然的景色。只有潘申是唯一的客人。美妙的晚上使他心情興奮,不過他不想在拉夫烈茨基面前唱歌,卻又感覺到有一種藝術家的感情衝動,於是就朗誦起詩來:他朗誦了萊蒙托夫的幾首詩(當時普希金的詩還沒能再度流行),朗誦得很好,然而過於賣弄,過於含蓄、細膩,而這是完全不必要的,——突然,彷彿是對自己的感情流露感到不好意思了,於是就那首著名的《沉思》①發表起意見來,開始責備和非難最新一代青年人;不過不放過機會說明,如果他大權在握,將怎樣以自己的方式來扭轉一切。“俄羅斯,”他說,“已經落在歐洲後面了;需要趕上它。有人讓我們相信,我們還年輕——這是無稽之談;況且,我們也沒有什麼創造發明;霍米亞科夫②本人就承認,我們連捕鼠器也沒發明出來。所以,我們迫不得已,只好採用別人的。我們有病,萊蒙托夫說,——我同意他的說法;不過我們所以有病,是因為我們僅僅是一半變成了歐洲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