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本傑明·福斯特爾,你可以叫我本,大家都這麼叫。”
“謝謝你!本!”
克雷格勉強笑了笑,他感到從來沒有過的虛弱。記憶中,只有小時候出痧子時才這樣難受過。像穿衣服這樣的小事就幾乎使他精疲力竭,他不得不坐在床上大口喘氣,剛穿上的汗衫已經被汗水溼透,涼涼地貼在身上。他使勁按住疼痛欲裂的太陽穴,他們已經幫他包紮了傷口。他努力集中起思想,從現在起,他不能犯一點錯,任何疏忽大意都會給他帶來致命的後果。
門外響起一陣快速而有力的腳步聲。接著一個滿臉濃密鬍鬚的高大漢子低頭走進艙房。“你好!先生。我是喬伊·羅傑上尉,這艘潛艇的指揮官。”羅傑上尉聲音洪亮,寬臉,金髮,藍色的眼睛炯炯有神。
也許因為艙房太狹小,或是遵守紀律,上尉進來後,本就出去了。
克雷格想站起來,羅傑上尉伸手按住他,自己在小桌邊坐下。
“先生,請原諒。因為要儘快把你的情況向柏林彙報,所以有些問題,我必須瞭解清楚。”上尉說話很有禮貌,態度誠懇。
克雷格點點頭,表示願意合作。
“首先,你的姓名,先生。我們沒有找到你的護照或其它證件,你能不能把墜海的經過說一遍。”
“從現在起你就是阿里克斯·斯坦貝克。”這是溫尼一再叮囑他的,“德國人不是傻子。他們彬彬有禮、和藹可親,但決不會放鬆警惕,他們都是高素質的軍人。你身上的一切,口音、語氣、神態、眼神、情緒、動作,任何細節都逃不過他們的眼睛。唯一的辦法就是使自己真正成為阿里克斯&;#8226;斯坦貝克,從思想、感情、記憶,一切方面都成為阿里克斯。”
“您好!先生,”克雷格抬起頭,那雙漂亮的眼睛在昏暗的燈光中呈現出憂鬱的灰色,“我叫阿里克斯·斯坦貝克。我的護照……英國護照……和其它的東西,在我們被集中管制時,都被收去了。”克雷格用德語斷斷續續地說,“對不起!先生。我已經好久不講德語了,有些生疏了。”
上尉理解地點點頭,其實眼前這個人的經歷,他大致知道。但還是要聽他親口說一遍,這是程式,這個差使讓他覺得挺彆扭。
“我父親威廉·斯坦貝克,母親瑪麗·斯坦貝克,”克雷格繼續講,那聲音就像是在夢遊,“父親原是埃森大學的教授,1916年4月12日我出生在那兒。1921年,父親受聘愛丁堡大學,我們一家來到了英國。35年我們入了英國籍。原以為,這樣我們就是真的英國人了,其實並不是,不管是自己的內心,還是在別人的眼裡,我們永遠是德國人。”克雷格停了停,欲言又止。
“戰爭爆發後,我們這些德國裔的都成了‘第五縱隊’的成員。今年5月初,我們被告知,不要隨意離開家。後來就不讓父親去學校上課了。5月17日,我們被警察從家中帶走,給送到伯恩利的臨時集結營,那裡還集中著五百多名像我們一樣的德國僑民。我們的證件被沒收了,失去了行動自由。6月29日,上面通知,要送我們去澳大利亞,因為我們是‘最危險的敵人’。7月1日凌晨,我們被送到利物浦碼頭,上了那艘‘阿倫多拉星號’郵輪,一起走的大概有1200人。第二天早上,我剛醒來,聽見一聲巨響,船上就燃起了大火。大家都亂了,說是遇上了潛艇,船就要沉了。我拉著父母,跑上甲板。我找到三件救生衣,剛穿上,又是一聲巨響,我看到我父親從我身邊被拋了出去,我還沒叫出聲,就失去了知覺。我想,我是被炸暈了。當我醒來時,天已經黑了,周圍沒有人,沒有船,什麼也沒有。我在漆黑的海里飄了很久,原來以為一切都結束了。”
那雙灰眼睛裡有些晶瑩的東西在閃動。克雷格的聲音讓羅傑上尉感到心酸,他上前按住克雷格的肩膀,感覺到那肩膀在看不見地顫動。他把水遞給克雷格,克雷格接過來,低頭看著手裡的杯子。
忽然,他抬起眼睛,看著上尉:“長官,那魚雷不是你們發射的吧?”
羅傑上尉震了一下,他們受命,“襲擊一切敵國艦船。”但是他決不會襲擊一艘滿載1200名乘客的沒有武裝的郵輪,他希望進行一場“乾淨的戰爭”。當他聽到U-35的這一“壯舉”時,很不以為然,而且後來知道這些遇難者竟是他們自己的同胞。面對克雷格憂傷的目光,上尉無奈地搖搖頭:“不!不是我們!這不能怪任何人,現在是戰爭。”
克雷格點點頭:“除了我之外,還有其它人獲救嗎?”
上尉又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