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我看到了。
看到那個在復健室,滿頭大汗的他。
那個明明痛苦,卻咬著牙,不吭一句的他;
那個明明虛弱,卻硬撐著,不願認輸的他;
心,揪緊,隱隱約約,有一波窒息的酸,四下瀰漫。
我不懂,那樣失控的自己是怎麼了;
我不懂,平時的冷靜叛逃去了哪裡;
看著他的背影,看著他溼透的病服,我唯一感覺到的,是滑落眼角的那串溫熱珠淚。
水霧迷濛中,他注意到了我的存在。
驚訝、錯愕。
卻在片刻後,換上一張溫和的笑。
我慌忙擦去臉上的淚,勉勉強強,勾起無意義的弧度。
吸氣、吐氣,鼓足勇氣。
我迎上他的視線,在他開口前,試圖用蹩腳的謊言捍衛僅存不多的矜持。
“我是來複診的。”煞有其事地,我抬抬自己的右手,臉不紅氣不喘。
他莞爾,理解地點點頭,在護士的攙扶下,坐上一邊的座椅。
遞上毛巾和水杯,體貼的護士曖昧地看了我一眼,尋了個藉口,提步離去。
偌大的空間,剩下我和幸村獨處。
手腳忘記如何安放,我偏過眸,不敢對上幸村淺紫的眼。
是不正常了麼?所有的冷靜和淡定,總是在遇上他時,蕩然無存——即使是對楊凌,我也沒有這般失態。
痴也好,傻也好。
認栽也認命,不過……不認輸!
我會不惜一切,讓他回應同等心情!
是小氣麼?我承認——我無法容忍我的愛情,再次唱曲獨角戲!
所以,振振精神,斟酌腹稿,我彎出柔柔淺笑,勇敢坐到他身邊。
收下寒暄,接下客套,東拉西扯完一些有的沒的後,我循著記憶,有意識地開啟話題。
我清楚他的喜好,明白他的興趣。
畫畫、詩集到園藝。
見縫插針,察言觀色。
一來一往,我們找到共同話題。
從雷諾阿到保羅梵樂希;
從矢車菊到薰衣草;
我們聊了很多,直到護士小姐提醒晚餐時間,才意猶未盡。
我承認,我用了心計,假裝自己的興趣和他的不謀而合,假裝那些讓他眼前一亮的觀點,來源我內心的真實想法——是愚蠢吧?那時的我,傻傻地,因自己創造的假象,沾沾自喜,忘記了,時間是最嚴厲的判官,忽略了,真實才是維繫愛情的真正途徑。
吃完晚餐,離開醫院,外面的天,已是薄薄的暗色。
愉悅地,我勾著淡淡的微笑,緊緊肩上揹著的琴匣,坐車前往佐藤秋的別墅。
到站,下車,步行十分鐘,我抵達佐藤家的大門口。
有點意外地,撞上同樣揹著琴匣的忍足。
禮貌地打過招呼,我和他並肩而行。
“你的心情似乎很好。”眉,微挑,忍足偏頭看我的表情,似笑非笑。
“合奏的事,你想到解決方法了嗎?”我直接跳過他的廢話,直切重點。
“呵,你認為呢?”
“除了慢慢磨合外,我想不到別的方法。”嘆氣、垮肩,對於和忍足的合奏,我不抱任何希望。
“雖然不想承認,但不得不說,那是事實。”指尖,扶一扶鏡架,忍足的語氣帶著一絲無奈——是心知肚明吧?他和羽鳥離兩個人之間,做不到敞開心扉。
“這算不算是共識?”
“也許!”
談話間,進入主屋,一格一格,我們順著旋梯往上爬。
“有件事我想你應該會有興趣知道。”
“什麼?”
“你的妹妹羽鳥夢,今天被幾個女生圍攻。”
“然後?”
“然後,她體力不支,‘碰巧’昏倒在學生會室的門口。”跨上最後一格階梯,我感覺身後的忍足,停下了腳步。
腳下,一頓,我下意識地轉身看他,揚眉,靜等他的下文。
“她碰到了跡部。”唇角,微勾,他的鏡片,有詭異的光芒一閃而逝。
“你想和我說什麼?”淡淡的語氣,無波也無痕。
“跡部送她去了醫務室。”確切地說,是跡部讓樺地送她去了醫務室。“社團活動結束後,他還親自帶她去了醫院……”當然,樺地也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