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滿洞都是殯葬者的骨骸,估摸著這回真是已經進入古墓的最底層了,正在腦中推測古墓的具體結構之時,卻冷不丁被么妹兒問了這麼一句。
心想怎麼初做倒鬥勾當的人,都會有此一問?記得在南海時,古猜也問過明叔這個問題,不過我卻不會象明叔那般回答,我告訴么妹兒沒什麼好怕的,不管有沒有幽靈存在,我現在都沒辦法證明給你看,這世上萬事無常,變怪不一,不經意處往往會有天翻地覆的離奇,不是你親眼見到,由別人空口說出來也讓你難以信服,但為什麼天底下常常都有人說鬼論神,我看那都是因為人心不平,如果世界上真沒有欺心不公的事情了,就算到處是鬼又有什麼好怕?
我說到此處,心中忽生感慨,自嘲道:“咱們是天堂有路不去走,地獄無門自來投。放著好日子不過,卻跋山涉水,挖空心思要進地仙村古墓這鬼地方,內心深處竟還覺得這種行動特別提神醒腦,是不是有點倒鬥倒上癮了?”
胖子抱怨說:“老胡你又瞎咧咧,我以前跟你說過多少回了,暫時不要搞修正主義的倒鬥路線嘛,有鬼就有鬼,怕它個撮鳥?再說幹事業能不全身心的投入嗎?怎麼能說是上癮?這麼說的話……太對不起咱們對待摸金事業的滿腔熱情了。”他拿手電筒照著亂葬洞裡又說:“你看這不是有棺材嗎?棺材命蓋最是厚實寬大,上水就漂,我看能當衝鋒舟使……”說著話他就跳進亂石中,去翻那些古舊殘破的松木棺材,想拆幾塊下來扎個木筏,就地取材,總好過回到峽中去搬懸棺。
刑徒骸骨附近的棺材,其中屍首多是些俘虜中有身份的貴族,可作為殉葬之輩,卻得不到什麼優待,那些松木古棺極其簡陋,又被鎖鏈纏繞的年頭久了,一碰之下就散,哪還有完好的棺板可用。
胖子接連用腳踹散了幾具薄皮鬆棺,他能擠兌旁人的時候嘴裡絕不閒著,又沒事找事般地問孫教授,沒合適的棺材做“衝鋒舟”可怎麼辦?
孫教授似乎並沒聽出他這話裡有話,沒有動怒,漫不經心地說:“嗯……這個……這個疊壓式殉葬洞是處混葬區域,棺木壓屍,屍骨又埋棺木,以前我在河南工作的時候,曾在一次發掘過程中見過殉葬洞底層有矩形木樁。”
我在旁看個冷眼,心想孫九爺這是把下半輩子都賭在了入墓尋找天書的勾當上,做了孤注一擲,輸贏都在此一決,竟然對胖子的舉動睜一隻眼閉隻眼,先前大多數時候,他乾脆假裝看不見聽不見,此時甚至還暗示胖子,讓其往亂葬洞殘骨雲深處去找儲存完好的木料,我忍不住暗罵這廝果然是“假道學”,雖然同情他這輩子遭遇坎坷,卻不免又將他的為人看輕了幾分。
胖子在地上翻了一陣,沒見有什麼木樁子,卻找到六七口“朱漆戧金”的大紅棺材,同樣纏著鐵索,棺體裝飾有秘色貝殼,並且描繪著一個鋼髯戟生的神明,嘴裡叼著半具血淋淋的惡鬼,跟吃燒雞般地大口撕咬,顯得十分血腥殘忍,看那些漆棺形制,都是元明前後的棺槨,眾人都覺此事蹊蹺了,烏羊王古墓的刑徒亂葬洞底下,怎會藏有明代漆棺?不知又有什麼古怪,難道地仙村封師古埋葬在此?
孫教授跳下去看了看,說亂葬洞底下被改成“墓井”了,是明代的風俗,這個“井”與金井玉葬的“井”不同,形狀也不是“井”,只是指“不下葬直接掩埋”的意思,因為明朝延續了元代的活殉制度,所以“墓井”裡所埋之人肯定都是活殉的,你們看這些朱漆棺上都繪著“鍾魁吃鬼”,這就是鎮鬼用的,不知給“地仙”殉葬的都是什麼人,但十有八九,都是活活憋死在棺材裡的。
我點頭說:“此墓舊址已被觀山太保佔了,封師古精於數術,他肯定是遵照風水古法,仍然把活人釘在棺材裡埋到此處,不肯使陵區內有絲毫的走風露水,朱漆棺材儲存完好,咱們正好拿它當做載具渡水。”
棺材浮水本是湘西排教所做的勾當,俗稱“抬響轎”,類似的傳說我曾聽陳瞎子講過,裹著數層朱漆的棺材,都是密不透水無間無縫,不留縫是為防止鬼魂出來,把活人關在裡面生生憋悶窒息而死,棺中自然有股怨氣不散,所以浮水不沉,不過這都是民間的說法,實際上所謂“藏鬼之棺,能渡陰河”的現象,多半是於棺中腐氣充盈有關。
此時要拆解了棺板極是耗費時間力氣,倒不如用那抬響轎的法子,把棺木當做“衝鋒舟”渡水向前,眾人別無良策,只得依著古法施為,能不能行尚且沒把握,那硃紅的漆棺極是沉重,這才叫“死沉、死沉的”,“亡而不化”的死者諸氣閉塞,遠比活人沉重,可有道是“偏方治大病”,有時候民間的土法子不信還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