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勞”,再度將那二兩銀子遞了過去,小廝這回沒推辭,捧著銀子進了後頭的院子,尋著掌事的章師傅,把銀子擱在了灶臺上。
章師傅正忙著顛勺,眼睛只瞟了一眼那銀子就樂了:“哪出?”
小廝低著頭:“是三房那邊,要叫個菜。”
章師傅皺眉:“叫個菜收二兩?你小子膽子倒大,還不給人家退回去!”
小廝一縮脖子:“楚娘子想吃毛血旺,多放鴨血和毛肚。”
“喲呵?!”章師傅面露驚色,好生打量了他兩眼,才敢信這小子沒跟他胡說八道。
接著他就明白了那二兩銀子是怎麼回事——這錢不是託他們做飯的,是要他們閉嘴別往外傳的。
新過門的這位真有意思。
章師傅心裡咂摸著,憨笑了聲:“得,知道了。”正好手裡顛勺的菜也到了出鍋的時候,他回身裝了盤,喊了個人給端出去,就換了口鍋,又忙起來。
毛血旺這菜可用的材料頗多,民間若做起來,五花八門放什麼的都有。但其實放什麼都不打緊,要做得好吃,先頭起香才是最重要的。
辣椒與蔥薑蒜要適量、油放得要足,豆瓣醬與豆豉也都要合適。過火炒了之後,要香味撲鼻,以油色紅亮為佳。
除此之外還需鮮湯,川菜用鮮湯以豬骨或老母雞熬製為宜,這樣的湯搭上備好的紅油再下菜燉熟,哪能不好吃呢?
章師傅這廂備好了油料,就吩咐那小廝去隔壁屋子取了雞湯來。這樣的雞湯府裡日日都燉,就是為了隨時能用,但做毛血旺還是頭一回。
就這麼忙了約莫一刻,毛血旺就出爐了。章師傅取來兩乍寬的白瓷碗將菜盛進去,潔白溫潤的瓷色正襯那濃烈誘人的紅。囂張的香味更早已飄了滿屋,那小廝聞得只吞口水,章師傅笑著將鍋底一刮,把底下零散的一些鴨血、毛肚、臘肉倒進小碗裡:“缺油水?剩的這個給你留著,一會兒忙完了回來就著飯吃!”
小廝感激地道了聲“謝師父”,忙去取食盒來裝菜。這樣的菜自然是要搭米飯的,不必章師傅多說,他自己就知道去備。
章師傅眯縫著眼瞧他,眼見他裝了毛血旺和米飯就要往外去,“嘿”了一聲,趕緊喝住他:“回來!”
小廝往後一縮,章師傅皺著眉道:“這就送去了?你可別忘了,楚娘子到底還病著呢,這油乎乎的東西她能吃得下多少?咱早先備的那些你一起給送過去,她解了饞還得好好用呢。”
小廝恍然大悟,連連點頭稱是,便去隔壁取了早先已裝好的食盒,一手一個地拎著,一溜煙找清秋去了。
章師傅看著他這副蠢樣樂了兩聲,抄起那二兩銀子,自己收了一兩,另一兩打算等那小廝回來就給他。
“封口費”這東西,知了情的都得有。不然若因他私吞導致這事兒傳出去,楚娘子準定是找他算賬。
兩隻食盒對一個姑娘家而言不好拿,那小廝頗有眼色地送清秋一道回了睦園的正院門口。清秋額外給了他賞錢,便獨自提著食盒進了屋,到堂屋先將旁人都摒了出去、又闔緊了房門,才敢將毛血旺端出來,和米飯一起端進臥房。
臥房中,楚沁還在打擺子,一陣一陣的,打起來根本止不住。
不知是不是因為心虛,清秋去叫膳的這會兒工夫她打得更厲害了。因為她雖已在定國公府活過了一輩子,卻從來沒有這樣叫過膳。
這是有些緣故的。
大晟開國之初,是從前朝手裡接過的一個爛攤子,國庫空虛得聊勝於無。為著這個,高祖皇帝厲行節儉,不惜將御膳規制一減再減。
如此一來,朝臣們自然紛紛效仿。畢竟天子都從自己牙縫裡摳錢填補國庫了,總沒道理臣子們反倒奢靡無度。所以在最初的幾十年裡,京中越是達官顯貴越是過得樸素。
後來國力漸漸好了,大家不必那樣儉省了,各種宴席開始紙醉金迷起來,儉省之風卻還是在女子間流傳了下去。
這般情形乍看荒謬,實則別有原因——因為世人總愛說女子善妒、愛爭搶,女兒家說錯一句話都會被指指點點,自不免用條條框框將自己圈起來,恨不能讓自己變成個活菩薩。
菩薩是什麼樣呢?除了心地善良之外,還有不爭不妒、清心寡慾。口腹之慾也是欲,便是要不得的。
京裡因而一度有過些不成文的規矩,官眷們坐在一起聊天,若說起誰家的娘子“每每都是膳房做什麼便用什麼”,那就是誇她溫順賢惠;反之,若誰家娘子能被人明明白白地說出“就好吃一口什麼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