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豁說:“我覺得,是水猴子乾的。”
“水猴子?”
“不錯,水猴子。只能這樣解釋,它趁夜裡下雨的時候偷走了山羊,不是為了吃,而是為了嫁禍給陳寶栓。但它潛入院子的時候被陳寶栓養的狗發現了,於是水猴子又殺死了它,把狗屍埋在了羊圈裡。”
康錦緊緊皺著眉頭,“水猴子,水猴子能有這種智商?”
老豁說:“只能這樣解釋,老康,這個世界上有太多我們不瞭解的地方。”
康錦的下頜肌肉緊了一下,說:“好,就算它是水猴子,就算它真有這個智商,那為什麼在偷走山羊的時候沒有觸發捕網的機關?智商再高的生物,也不能做到未卜先知吧?”
“關於這個問題,我剛才就已經想過了。”老豁轉過頭,看著夕陽輝映下的河面,一字一句地說,“只能這樣解釋,在我們佈置陷阱的時候,它就在那裡靜靜地看著。”
夏天這個尚還悶熱的傍晚,我看著緩緩流淌的寬闊黃河,卻沒來由地感覺到了一股惡寒順著脊樑骨慢慢爬升。
陳寶栓並未被民警帶走,村民們很疑惑,而研究所的專家們也沒對他們解釋太多。在村長的介紹下,他們去六十里外的鄰村見了“草鴞”——草鴞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群體,確切地說,是一個家族,一個住在黃河邊上世世代代靠水吃水的家族。研究所的專家們不習慣叫“草鴞”這麼匪氣的名字,便稱呼他們為手藝人。
草鴞是一個很獨特的群體,他們是歷史變遷中遺留下來的一群人,就像人類的盲腸——是作為進化的失敗品而存在的。草鴞的先人們其實就是水賊,靠鑿沉過往船隻或者在水上搶劫謀利,甚至還可以水下盜墓。到了今天,他們早已不是那群順河而下打家劫舍的草鴞,但身上的匪氣卻遺傳了下來,舉手投足間透著一股子江湖味道。除了匪氣,他們還保留了另外一個重要特質——熟悉水性。
研究所的專家們接觸了很多草鴞“手藝人”,但他們一聽說是跟水猴子打交道的事情,沒有一個願意幹的。就在專家們一籌莫展的時候,有個草鴞給他們推薦了大雷,說如果村裡有人夠膽量幹這一票的話,也就只有他了。
大雷是草鴞窩裡比較猛的一個傢伙,說他猛是有依據的,在老草鴞們大都改行搞生意做買賣的今天,他還保留著草鴞血液裡的那股蠻勁——攔河劫道是不能幹了,但在過往的貨輪上偷摸幾把的營生倒是沒少幹過,還因為盜掘了一個水下古墓在裡面蹲過四五年。從各方面來說,這都是一個理想的人選。
我們見到大雷的時候,他正光著膀子坐在村口小飯館外面喝扎啤,剃了個麻蛋腦袋,一身黑黝黝的腱子肉。聽我們說明來意後,他歪著腦袋皺著眉頭問:“啥?抓水猴子?”
老豁說:“對,你可以提任何要求,我們會盡一切努力配合你的工作。”
“你們瘋了吧?”大雷又愣了一下,隨即把頭搖得像個撥浪鼓,“不,不,不行,這活兒沒法幹。”
這多少讓人有些意外,本來以為像他這種混不吝的猛人應該天不怕地不怕的,沒想到也是這種反應。老豁激他說:“怎麼,你怕水猴子?”
“不是怕不怕的事!”大雷瞪著眼說,“那根本就不是什麼水猴子,那是河伯啊!軍閥混戰那會兒,每逢大水的時候還都得挑個黃花大閨女扔下去給河伯做老婆呢,要不黃河發起怒來就會決堤的。”
河伯的神話在中國廣為流傳,傳說為了爭女人,后羿曾經以箭射瞎了河伯的左眼,所以他性情變得很暴虐,沒有老婆的時候就會發怒,使河水氾濫成災,所以各地自古就有“河伯娶婦”的惡俗。無獨有偶,日本也有類似的傳說,不過河伯在他們那裡成了“河童”,被描述成一種貌似西遊記裡沙僧模樣的怪物。
老豁問他:“你知道‘西門豹治鄴’的故事吧?”
大雷疑惑地抓抓腦殼:“西門豹……好像聽過,忘了。”
我在一邊強忍著笑,這個是小學語文課本里的一篇課文,不過看他這樣也知道小時候沒好好上過學。老豁無奈地嘆口氣說:“你說的那些河伯什麼的,都是迷信。現在怎麼還有人信這個?”
“甭管迷信不迷信,這活兒你們去找別人幹吧,我做不了這個。”大雷擺著手說。
老豁說:“不是無償的,給你錢。”
大雷愣了一下,隨即又擺手說道:“不,不,給錢也不幹。”
大夥最後實在沒了辦法,只能悻悻地離開了這裡。老豁問村長:“這個村子裡的人封建迷信思想怎麼這麼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