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到了,皇上差不多也該到了。有姝連忙跑回去找主子,趁太子被朝臣堵在路上行禮攀談的空擋坐好。七皇子先是握住他手腕,將他沾滿泥土與草汁的手掌翻來覆去地看,然後掏出帕子慢慢擦拭,低笑道,“變大了,爪子也不好擦了。想當初我一條手帕能把你四隻爪子都擦乾淨,現在卻費事得多。”話落扔掉髒汙的帕子,再換一條繼續。
擦完左手,有姝乖乖伸出右手,看見指甲縫裡烏漆墨黑的泥巴,臉頰不禁紅了紅。七皇子搖頭低嘆,卻也絲毫不嫌棄,用牙籤把汙物剔出來,又讓小順子倒些烈酒在帕子上,仔仔細細、裡裡外外擦拭幾遍,這才作罷。
“父皇很快就來,你老實坐著。”他捏了捏少年鼻尖,又從袖袋裡掏出一包糖炒栗子,慢慢剝開。
有姝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過去,聳著鼻頭嗅聞糖炒栗子的香味,然後自動自發張開嘴,等待主子投餵。七皇子被他嗷嗷待哺的模樣逗笑了,剝好一顆栗子後送到嘴邊,等他張口來咬卻又遠遠避開。有姝咬了幾次未果,一頭扎進他懷裡,雙手緊緊反握他拿栗子的手,嗷嗚一口吞掉,還不忘把他指尖沾染的糖汁舔乾淨。
“喲老七,這人是誰啊?孤看著怎麼有些像你以前養的那條狗呢?”一道低沉嗓音從身後傳來,二人回頭看去,卻見太子站在一旁,笑得頗有些陰鷙。
自從入閣之後,他沒少被父皇和閣老們拎出來與老七比較,直把老七捧到天上,把他貶到地底。父皇還明明白白地告訴他,倘若老七雙…腿健全,這太子之位非對方莫屬。
太子越想越不服氣,便是閣老們再如何勸他拿上奏摺去端王府請教,他也置若罔聞,心道等自己登基,先就找個藉口把老七殺了,免得礙眼。
對方散發出來的殺氣十分濃烈,明眼人一看便知。有姝本想炸毛,然後呲牙咧嘴地低咆,想起自己已經變成…人了,這才垂下頭掩飾憤怒的表情,一隻手偷偷探入主子衣袖,與他十指交纏。
七皇子反握住有姝的手,淡笑道,“皇弟,這位是鄧朝山先生的關門弟子鄧有姝,專門負責為我調理身體。我許久未曾入宮,想來你並未見過他。”
“原來你就是鄧先生的關門弟子,失敬失敬。怎麼樣,老七最近身體如何?”太子神情倨傲。
兩人一個不願意喊“太子殿下”,而是口稱“皇弟”;一個不願意喚“皇兄”,改為不恭不敬的“老七”,可見對彼此都頗為不滿。坐在四周的朝臣們屏聲靜氣,閉耳塞聽,生怕被捲入這場是非。
有姝再抬頭時已面無表情,拱手道,“啟稟太子殿下,王爺的身體很好。”
“那便好。本來就已經癱了,可千萬別再弄出旁的毛病。”太子冷笑,隨即甩袖而去。坐在隔壁桌的肅親王湊過來,低不可聞地道,“太子殿下說得極是,老七,你雙…腿已經癱了,那玩意兒還管不管用?若是不管用,趕緊讓這位鄧小大夫看看。”
有姝極想撲過去咬他一口,卻不得不按捺。他現在已經不是狗了,不能隨心所欲地暴露真實情緒。七皇子用力握緊他手掌,附耳道,“跟這些秋後的螞蚱計較什麼?我那玩意兒管不管用,只要你知道就行。”
有姝臉頰爆紅,瞬間忘了之前的氣怒,唯餘羞臊。
見少年用額頭一下一下輕撞自己胳膊,耳根連同脖頸已是通紅一片,七皇子這才朗笑起來。偏在此時,景帝大步而至,撇下半跪行禮的朝臣與皇子,朝坐在角落的端親王走去,哈哈笑道,“老七,你終於捨得出門了?朕已經修書去了烏斯藏,讓他們今年務必再進貢一隻袖犬,保證與你以前那隻一模一樣。”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父皇算了吧,那小狗丟就丟了,無需再找替代品。”七皇子苦笑擺手。
有姝嘴角微抽,心道這句詩能用在這種場合?怎麼聽著有些奇怪呢?然而景帝卻不以為意,只要兒子肯忘了那隻該死的小狗就好。他越發開懷,拉住老七說了很久的話,這才把膝蓋快要跪腫的朝臣和皇子們叫起來。
太子彎腰拍打衣襬,目中殺氣一閃而逝。六皇子狀似不經意地瞥他一眼,並指微彎,做了個意味不明的手勢。
騎師們已把彩頭掛在竹竿上,景帝需在百米之外的馬背上一箭射斷繩索方可。然而那是以前,現在他患了眼疾,便只需策馬過去,伸手摘下。景帝剛跑出去幾丈遠,馬兒就開始發狂,一面嘶鳴一面撩起前蹄,試圖把背上的人甩掉。
景帝視線裡本就一片模糊,此時越發驚懼,大聲喊道,“救駕,快救駕!”
“快快快,快救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