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浚再度輕嘆一聲,而後幽幽說道,“老夫活了八十載,什麼忠臣、奸臣,我不在乎,只求一個問心無愧罷了。而且,什麼是奸臣?什麼又是忠臣?只不過是站在不同的立場罷了,又有什麼區別呢?” “老相爺為朝廷操勞一生,自是忠臣。”卞喜泣聲說到。 他不是張浚嫡系,卻多次在張浚麾下為將,他很清楚,若說大宋是這位老相爺支撐著肯定不合適,但是這位老相爺至少還有一顆為朝廷之心。 張浚沒有接話,只是笑了笑便繼續說道,“建炎二年,黃潛善等人覺得可以割讓河南之地,以求金人罷兵,我與黃潛善爭執一番,卻是意見相左分道揚鑣,當時我附和黃潛善攻訐李相公,朝野上下盡皆覺得我是乞和之人,可實際上對於北伐抗金我並不反對,只是覺得李相公擅權霸政罷了。” “與黃潛善分道揚鑣,這些人容不下我,便是想要將我趕出朝廷。” “不過,我也不在意,還是那句話,問心無愧。” “我上書對皇帝言事,中原為天下根本、不可有失,當修容東京、關陝、襄鄧諸要地關口,並且陛下要親往巡幸,振奮軍心、民心。” “那時候,黃潛善已經擬好了讓我知興元府的任命。” “陛下讓我入宮對奏,我依舊言說當力抗金兵之事,最後,皇帝言:卿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朕將要有所作為,正如想一飛沖天而無羽翼,卿可否留下來繼續輔佐朕?” 張浚看向卞喜,“天下所有人都說當時陛下逃避金兵,不敢言戰,陛下卻是有諸多過錯,可實際上,這朝廷上的事兒,也不是皇帝說了算的,至少在此時,陛下還有抗衡金兵之想。” “每個人的想法都並非一成不變的,哪怕皇帝同樣也是如此。” “陛下信任,我自然留了下來,不過只能任御營參贊軍事,也沒什麼實權。” “當時我便覺得,金人雖然暫時退去,可賊心不死,必定再度遣兵來攻,可那時候朝廷上下大多嫣然自得,疏於防備!我在朝堂之上提及,當汲汲修備治軍、常若敵至,否則一旦金人前來,猝不及防之下,朝廷必定無力抵擋。” “只可惜,除了得到滿朝文武的嘲諷和譏笑,並未得到贊同。” “果然僅半年,金兵襲行在揚州,朝廷兵馬潰不能敵,我隨著陛下倉皇南行渡江,同時號召各地兵馬勤王。” “召集了平江府、秀州諸地兵馬之後,老夫與朱勝非奉命節制兵馬,不過,很快朱勝非被調走,我駐防平江府阻止金兵渡河。” “實際上,當時最可怕的並非是金兵,而是朝廷潰散的那些兵馬,金人兵少,而且急於攻打重鎮,對百姓影響不算太大,然朝廷潰兵鉅萬,橫行鄉野,這些潰兵什麼都敢幹,什麼都會幹!” “韓世忠那王八蛋,縱容部下搶掠朝中大臣,不少重臣溺死,我收攏當地的潰兵,該殺的殺、該罰的罰,連韓世忠也被我訓斥了一番。” 訴說著當年之事,張浚好像極為歡喜,就像是回憶著自己的一生一樣。 “可是,這大宋朝廷著實多災多難,好容易算是在臨安府安定下來,駐守臨安的苗阜、劉正彥兩個蠢貨發動兵變,逼迫皇帝退位,擁立小皇帝。就憑他們兩個?還想當王莽嗎?還是說想當曹操?” “老夫聯絡各地兵馬赴臨安勤王,沒多久便砍了這倆貨,並擁立陛下重新繼位。” “陛下很是歡喜,召我奏對,我也因為勤王擁立之功,被晉升為樞密使。” “可是,我能夠清晰的感覺到,陛下的心思已經變了,陛下已經不想繼續跟金國打下去,只要能夠保住半壁江山安定,便足夠。” “雖然權勢和官位大漲,但是老夫卻有些心灰意懶,而且隨著朝中主和之聲漸盛,老夫便有了出臨安的打算。” “於是老夫上書陛下,若是想要中興,當自關陝始,若是金人先行入陝取蜀地,則東南難以保全。同時,老夫自薦前往陝地駐防。” “當時陛下對我還是極為信任的,於是任命我為川陝懸宣撫處置使,並且可支配川陝之地一切軍、政、財大權。” “抵達興元府之後,我便是將當地軍中將校大多調換了一遍,並且擢升吳階為統制。” “曲端此人囂張跋扈,而且專橫妄為,不過老夫以為,想要抗金卻還需要這樣一個名聲大並且敢於用兵之人,而且,之前他在川陝之地抗衡金人功勞不小,我便是任命其為都統制、威武大將軍,親自為他舉辦登臺拜將儀式。” “只可惜,他未能明白老夫的用心,老夫對他的任用讓他愈加專橫。建炎四年冬,李彥仙被金兵圍困陝州,老夫命曲端率兵前往救援,然而,曲斷拒不出兵,致使陝州被破。” “當時老夫一怒之下,便是想要斬了這曲端,然而卻是有訊息傳來,金兵主帥完顏宗弼率重兵渡江南下,老夫無暇理會曲端,親自率兵數萬東進,到了襄陽一帶,朝中傳來訊息,金兵已經退兵,我也再度率兵回返西北。” “金兵主力雖然已經退卻,但是卻盤桓在淮水一帶,隨時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