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轉向內側,將脊背留給她。
她慶幸,他睡得那樣沉,兩本字帖抄完,她起身,看著他依然一動不動的背影。
一瞬間,她為自己內心的一種衝動感到恐懼,她幾乎不能自已地想要坐在床邊,伸出手臂,重新將這個男人攬在懷裡。
最終,她只是從懷裡掏出一樣東西,輕輕放到了桌上。
那粘好的花瓶脆弱地立在那裡,她看著他筆下自己依舊笑顏如花。
她俯身,最後一次看了看睡熟中的秦敖,竟覺得,那分明是一張清醒的臉,帶著痛苦和無奈的清醒的臉。
終於,她開啟門,邁出去,任夜風吹去眼中的霧水。
秦府大門前昏黃的燈光下,她回首那還未揭去的“喜”字,卻沒有看到,角落裡被人棍棒打暈的、監視她的日本特務。
秦敖慢慢地睜開眼睛,起身,走至窗前,看那女子衣袂飄飄、輕盈決絕,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他忽然發現,在計劃這一幕的過程中,他從沒像此刻一般、如此真切地意識到,她是真的離開了,這輩子,就這樣,永遠地從來他身邊離開了——儘管也許,他從不曾真正擁有過。
就此別去,你已盡負我一生心,從今後,對你的這份情,如我這七尺身軀,只等措骨揚灰、煙消雲散。
71 塹絕
萬虞公墓。
斜陽天外冥邈,縱然是仲夏黃昏,卻抵不住淒寒。
在那相鄰相守的三冢前,她久久跪拜。
盧夫人到底還是走了,有她一路悉心照看,走得並沒有太多痛苦;而今,看這一家三口終能團聚地下,小蝶心裡,是非常羨慕的。
徘徊在棗子嵐埡正街已有幾個來回,她不想回去,傭人奶媽都已遣散,偌大的盧公館,只剩下她一個人——事實上,便是她願意,也不能久留了,盧公館馬上會為政府收回,盧夫人慈悲,臨死前留給她足備生計的錢。
忽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從軍醫院走出,她定定神,真的是那個女人——再看那張臉上的神色,她隱約確定了心中的猜測。
待那身影走遠,她走進醫院,直徑來到婦產科診室,見到一位年長的醫生,自稱是剛剛那位扈小姐的傭人,被扈小姐差來詢問,能不能服用抗生素。
果然不出她所料,那醫生瞪大眼睛看著她:剛才明明已經再三交代,懷孕其間,為了胎兒的健康,不要服用任何藥物。
醫生詫異得近乎憤怒,這位扈小姐剛才的狀態已經頗有不妥地奇怪,現在又差傭人來問這樣糊塗的問題。
她默然點頭,發現自己懷孕,扈渝雯會有怎樣的狀態,她早就預想過——刺胡椒、長鬍椒,再混以天然硼砂,每日煎服,是有效率高達百分之九十的一種避孕方法。扈渝雯意外懷孕,並非不巧地佔了那百分之十的機率,而是因那硼砂——每次她差她買回的硼砂,不過是摻了鹽的粗鹼。
一個孩子。她的少爺,年近三十,又娶了自己所愛的女人,為什麼沒有資格擁有一個自己的孩子?
偶爾放肆地幻想一下,倘有福分,這樣一個孩子,能是她的,她不知道,自己可以用幾生幾世的輪迴造化去換取。
一路思量,直至盧公館前,驀然抬頭,看到他。端默立在大門前,手裡拎著那隻箱子,箱子的把手上,依然繫著那隻風箏。
她又可以為他準備晚飯了。一碗山藥枸杞粥,融進她深埋多時的殷切。
把粥端進他的房間時,她看到他在整理一些東西,顯然,是女人的東西。渝雯走時,除了那份急速抄錄的密碼索引,什麼都沒有帶走。
他端著一隻盛胭脂盒子在鼻子邊嗅,久久不動。
她心裡一緊。
果然,當他轉過身的時候,臉上的神色印證了她的想法。
“這個味道,你身上也有……”
這話,竟像在他們之間釋放無盡寒氣,燻得骨冷,遣得心忪。
他很明白,渝雯既是帶著那樣特殊的目的嫁給他,必然會借外力將淹留在自己身上的、這段經歷的痕跡降到最低的程度;這盒子裡的粉末,味道特殊,一定不是胭脂——這他有預料,他沒有料到的是,小蝶身上,竟也有這樣的味道……
她怕懷上我的孩子,你怕的、又是什麼呢?
他笑笑,介於苦澀與尷尬之間。
沒有錯,是我主動請求盧嘉娶你,所以,而今而後,你與他,會發生什麼,我根本毫無權力干涉……
“為什麼不名正言順地嫁給他,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