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
“那你的那個朋友有沒有告訴你,我和匡宗元只是名義上的夫妻,其實行同路人。他浪跡煙花柳巷,我不聞不問。他偶爾到這裡來,只是厭倦了城市裡的喧鬧,換個空氣。他娶我,也只是遵從鄉俗,我們貌合神離,早就分屋而居,所以……”黃姐頓了一下。
“您的意思是……我不知道你們是這樣……私人偵探光從外面打探,知道表面的情形,這四堵牆裡面的人和事,他哪裡知道?求求你……”卜繡文絕望地呼籲著。本來嗎,一個法定的妻子,就算她對丈夫再思斷情絕,你也無法要求她答應你做這樣的事情。況且,同為女人,她心知肚明,假若夫妻長久以來冷漠如此,你怎能要求人家為你屈伸,這不是自唾其面嗎!黃姐思忖片刻,一臉寧靜,輕柔淡定地說:“此事這樣蹊蹺,所以……我不便問你的姓名,你也不必再說其他的了。我答應你,盡力去做就是。”
卜繡文一下子雙膝跪倒。“恩人啊,恩人……”她泣不成聲。
黃姐輕輕扶她。“不必。我雖無孩子,但我能知你心。”卜繡文也想不到自己會跪下。她一向是很鄙夷這個舉動的,覺得誇張和古老,很像京劇裡的小丑。但是,到了這個用言詞不能傳達的時候,只能,也只有一跪。才知道自己以前的不屑於跪,是沒遇到極端的困境。在我們民族的禮節裡,造著跪的傳統。人們害怕跪,是本能地想逃避非凡苦難和困厄。
黃姐寵辱不驚地說:“你先別忙著謝我。還不知多會兒能辦成此事呢!”
卜繡文說:“自然是越快越好了。”說著她拿出了一包器具,向黃姐交待取得東西后的保管方式。
黃姐說:“我已知道。然而此事,是萬萬急不得的。匡宗元是何等警覺狡詐之人,他若察覺,就再無成功的可能了。況且,我平日和他幾絕夫妻情事,此次十萬火急喚他回來,直奔題目,以他的心計,哪能不起疑?一旦他起了疑心,對我如何事小,但早早的事大。所以,我只有一次機會。宜緩不宜急。急必有失,失不復得,你的早早就更危難了。我只有按兵不動,一切聽天由命,待他何時歸來,我見機行事。我不能逼他,只能引他。叫他覺得一切順理成章,誘他沿著咱們劃的道走。我只有這一次機會,成與不成,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當盡力……”
卜繡文除了螳螂般的不停點頭外,再說不出感激的話來。
“您來的時候,沒有別人看到吧?”黃姐問。
“沒有。”卜繡文答。
“好。您產後身體尚未康復,今後的事還不知有多少等著您。多保重。他的那樣東西,一旦到了手,我會盡快和你聯絡,你來人取走即可。如果我不給你電話,就是還未辦成。你千萬不要把電話打到這裡來。不必催,我會竭盡全力的。我家不便久留。”黃姐說著,擺出送客的姿態。
卜繡文卻不想走。好像在這裡多呆一分鐘,早早的命就多了一分保障。當然,她更知道,賴著不走,危險也在增長。
匡宗元行動無羈,如若萬一突然回家,所有的計劃頃刻粉身碎骨了!她把所用器具交待之後,又抖出一個小包,說:“我來得匆忙,腿腳不利落,也沒來得及上街給你買什麼禮物。中國有句古話——大恩不言報。我不是報恩,我知道這恩,我是無以報了。如若孩子真能有救,報,就是她的事了。我只是送你一件女人用的東西,留個紀念吧。”說著,她拆開包,一條柔若無骨軟滑無比的白羊絨披肩,雪兔般地蓬鬆在她的手上。
“這是什麼?”黃姐即便心如古井,也是年輕女子,不由得細細撫摸。
“這是克什米爾的羊絨精製。你可有戒指?”卜繡文說。
黃姐說:“沒有。匡宗元是我命中惟一的男人。他不曾送給我戒指,我就再也不會有戒指了。”
卜繡文想想說:“因陋就簡也可。你可有頂針?”
黃姐說:“頂針有。是我媽媽送我的。說是我姥姥在她結婚的時候送她的。這些年來,沒有人縫縫補補了,頂針沒有用了。可我一直留著。”黃姐說著,找出一枚黃銅頂針,無數細小的麻坑,由於一根又一根針鼻的頂撞,已沒得近乎磨平。頂針的內裡,由一代又一代女人的纖纖細指,磨膩得滑潤無比,沁出血絲樣的紅色。頂外明晃晃的,如同一枚真金指環閃爍。卜繡文接過這枚項外,把羊絨披肩的一隻小角塞了進去,於是一端絨毛就透出在頂針的對面。輕輕地拉動披肩,那雪白的絨毛就似活物,在項外的這一端匍匐下去,頂成一縷輕煙,精巧地鑽過頂外圍攏的小白,在那一端如同下了課的小學生,嘭地舒展開來,炸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