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面前的女人轉為鎮定,甚至是太鎮定了,凜然如千年寒冰。
“您的意思是說,我的女兒——沒——救——了?”卜繡文一字一頓地說。
“不!不不!我只是說您女兒的病情很危險。希望您對情況有一個全面瞭解。”魏醫生忙著解釋。
“醫院肯定不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病人了?”卜繡文反問。
“是的。以往也有這樣的病人。”魏醫生回答。他有些奇怪,以往都是醫生提問,今天怎麼反過來了?
“醫生是對每一個得這種病的病人家屬都這樣說,還是隻是對我這樣說?”卜繡文一板一眼地問。
“對每一個得這種病的病人家屬都這樣說的。我不知道……這有什麼區別嗎?”魏醫生莫名其妙。
“這區別大了。你的話很嚇人,醫生要是對每一個得這樣病的病人家屬,都這麼沒良心地說話,我看就是你們的職業習慣了,我就不怪你了。你要是隻對我一個人這樣說,說我的女兒沒救了,我就恨死你!我馬上就把女兒接走!甭看這是最好的醫院,我也不能讓女兒在這裡多呆一分鐘了。你已經註定認為她會死,我哪能把女兒的命,交到你這樣的醫生手裡!”
“你……”輪到魏醫生大驚失色。他還從未看到一個病人家屬,這樣決絕。
“你沒本事!你沒有同情心!你不配當醫生!你把前景描繪得那樣悲觀,你還怎麼能治得好病!無論你讀過多少書,都是廢紙!你白穿了一身工作服,你根本就成不了一個好醫生!
卜繡文的頭髮因為憤怒,披散了下來,滿臉冷汗涔涔,眉眼因為蔑視而擰歪,整個身體顯出拒人千里的不屑。她不再是片刻前那個驚慌失措的母親,逼到絕處,她已決定立刻帶著孩子出院,再不央求面前這個乳臭未乾的醫生。於是,她就和他平等了。當你不信一個醫生,你把自己最寶貴的東西從他手裡搶回來之後,他還有什麼權威?你還有什麼可怕的呢?!她很仇視他,就是他,一再把不幸的訊息,像原子彈的蘑菇雲,一朵朵地從嘴裡噴出來。
身為醫學博士的魂曉日,傻了眼。不得不對面前這個女人,刮目相看。
“您冷靜一點。也許,我表述得不夠完整……請原諒……您知道,按照我們醫學界的習慣,總是把最壞的情況告訴家屬……這……並不妨礙我們竭盡全力,去爭取最好的結果。”魏曉日搓著手,手心的汗聚成一窪。
他的誠懇和掩飾不住的慌亂,使卜繡文的怒氣,稍微平息了一點。
“我的意見,你還是不要轉院。別的不說,換一家醫院,所有的檢查都需重新再做一遍。包括反覆的骨髓穿刺……
會給您的女兒增加很多痛苦……當然,我的意見供你參考……您一定要出院,誰也攔不住……“魏曉日很緊張,交替使用著”你“和”您“的稱呼,失了章法。
按說病人自動出院,原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但他不知為什麼,生出很深的遺憾。
也許,是因為一旦病人出了院,他就再也看不到面前這個女人啦?這個念頭突兀湧出。
有病人連續從他們身旁路過,為了讓路,魏曉日不得不像卜繡文一般,把身體貼在牆上。這樣,他倆就並排依著牆,側著頭說話,好像一對被罰站的學生。
卜繡文從最初的震怒中清醒過來,看著身旁這個高大的醫生,覺出自己剛才的失態。
你恨醫生又有什麼用?換一個醫院,就有辦法了?能治的病,在哪兒都能治,誰讓自己的孩子得了這麼精靈古怪的病!應該說,這家醫院還是很負責任的。特別是魏曉日最後的那個理由,讓她躊躇。她不忍心讓早早再經受更多的磨難。這樣想著,她的情緒就漸漸平復,不再一味痛楚怨恨,而是考慮下一步如何行動。
“魏醫生,請原諒……”卜繡文誠摯道歉,伴以很苦的笑容。
“沒什麼。常事。你多保重吧。有這樣的病人,全家的壓力都很大。”魏曉日體恤地說。一番你來我往刀光劍影,雙方都覺得關係深入了不少,有一種親近和棋逢對手的感覺。
卜繡文說:“繼續治,您有什麼方案呢?”
“輸血。”
卜繡文不語。別人的血,是多麼髒的東西!她潔淨清秀的小女兒身上,怎麼能越來越多地流淌著別人的血液?甲肝、乙肝、丙肝、戊肝……還有嚇死人的艾滋病,報上說都是由輸血傳播的。再這樣輸下去,她的女兒就會變成另外的一個人了。早晚會染上了其他的病。不更是雪上加霜了嗎!
魏曉日好似看穿了她的心思,苦口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