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33部分

周榕拍手道:“對了!就是他。聽人家說,他又會講,又會作,又會指揮軍隊,好得了不得!有聽過他演說的人講,一千個人聽,那講堂裡就像不曾坐人的一樣;忽然間鬨堂大笑,就像平地打了一個大雷。他那篇《中國社會各階級的分析》,就像一篇宣戰書,當時不知引起多少辯論哩!”章蝦和黃群差不多異口同聲地問道:“他們準能來麼?”洪偉說:“我看一定會來。”周榕說:“金端說得千真萬確,一定來的。不要很久。三天,三星期,頂多三個月,就來到了。”所有的人都在幻想紅軍到來那一天的情景。大家都不做聲,各人按照自己習慣的姿勢坐著。黃群像做夢一般地說:“真有那一天,咱們就算有出頭之日了。咱們又可以挺起胸膛走路了,咱們又可以開幾百人、幾千人、幾萬人的大會了。咱們可以給金哥,給那許多兄弟姐妹……報……”她說到這裡說不下去,就嗚嗚地哭了起來。章蝦也跟著哭了起來。大家都用手捂著臉。寶安人何錦成使喚土音很重的廣州話說:“紅軍一來,我就不當什麼賣票。我參加紅軍,”他用拳頭在桌子上捶了一下,加重他的語氣道:“我背槍去!有了槍,我的事情就好辦!”周榕舉起杯子,跟他碰了杯,把裡面剩下的殘酒一口喝光。這個晚上的討論會,周榕感到非常滿意。他還從和這些人的會面當中,感到一種以前沒有過的幸福。他把這一切都告訴了周炳,只有李民天無故缺席這一點,他不願意說出來。聽說大家這樣憶念著周金,周炳就又傷感起來,默然不語。這幾個月來,他有時想起來,覺著周金是死了;但有時又覺著他還活著。如今聽朋友們這樣談起他,他竟是當真死去了,永遠不會再活轉來了。周金的為人,周炳也是熟知的,但是經朋友們這樣一說,他才確實領悟:原來他大哥是那樣一個有價值的人物!……後來,兩兄弟又互相訴說了許多懷念周金的心事,又再一次忖度周金不幸被捕的原因。自然,種種推測還是跟以前一樣,得不到結果。……最後,他們又一起在幻想著革命的美麗的前途。周炳對於金端所宣告的、三個月就能實現的理想,雖然深信不疑,但總感覺到有點模糊,不具體。

有一天,周榕一吃過午飯就出去了。周炳一個人在家,睡覺睡不著,又找不到事兒幹,就又把六、七年來的往事翻出來,一樁一樁地去回憶。凡是他回憶起來的事情,他都給它下一道評語。哪樁對了,哪樁錯了,他都給它分了類。誰做得好,誰做得壞,他都公正地做了判斷。但是過去的事情想完了,未來的事情又是怎樣的呢?他應該做些什麼呢?怎樣做才是對的,怎樣又是不對的呢?想到這一些,他就想不出個所以然,思路逐漸凝固起來了。他從周榕的書堆裡偶然翻出一本《共產黨宣言》來,隨意翻看了幾段,就重新從頭一段一段地看下去。越看,他的眉頭皺得越緊。他只想找尋一個關於未來世界的簡單的答案,卻沒料到那本小書裡面一下子鑽出來了那麼一大堆問題,使他招架不來。他不能夠理解那許多問題,更不能理解那些問題對他所關心的“未來”會發生什麼作用。他一向認為共產黨領導工人、農民起來打倒軍閥、打倒帝國主義,就有好日子過。——如今還是這樣想。如果蔣介石反對這樣做,那麼他也是一個軍閥,也在被打倒之列。只有把蔣介石連同北洋軍閥、帝國主義一齊打倒了,中國也就太平了。他覺著事情應該朝這麼辦,就開始幻想打倒蔣介石、北洋軍閥、帝國主義之後的情景。按照北伐的速度,這樣做,大概得花整整一年的時間。他想:“一年就一年吧,那是沒有辦法的事兒。到那個時候,幸福之神就降臨廣州!”他甚至想到幸福之神一定會給他們帶來五彩絢爛的禮物:他爸爸周鐵會增加工資,他三姨爹區華接受的皮鞋定貨會忙得做不過來,他表姐區蘇每天可以縮短兩小時的工作時間,他哥哥周榕可以回到原來的小學裡去教書,他自己可以回到中學裡去唸書,何家的丫頭胡杏可以解放回家去種田。至於他大哥周金和他表姐區桃的墳墓,大概可以很快就修建起來,墓前豎起莊嚴高大的石碑,碑上寫著烈士的名字和事蹟,讓後來的人們去景仰。三家巷中,他和胡杏親手種的白蘭花將會長到他家的屋簷那麼高,那白玉雕成一般的花朵將會開得比今年多兩三倍,那濃郁的香味將會使人們覺得生活更加美好。

區蘇抽出中午休息的時間來給他們買買東西,送送信,收拾收拾房間。這天沒有什麼可做,看見他兩兄弟堆著一大堆換下來的衣服不洗,她就拿了木盆,端了張小凳子,在橫院中替他們洗起來。周炳把紅軍快回廣東的訊息,以及紅軍回到廣東以後,世界上將要發生什麼變化等等,都和區蘇說了,還加上問她道:“要是取消那個每天延長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