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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

把舊房子退掉,另租了一幢新洋房的二層樓居住。這裡是朝南的一廳三房,十分寬敞。舊的傢俱都賣掉了,換了全新的藤製和雜木傢俱。他和陳文英都換了新衣服,他們一個七歲的男孩子叫做張紀文的,和一個五歲的女孩子叫做張紀貞的,也都全身上下換了新衣服。連招待客人的“雅各”牌餅乾,“新基士”金山橙子,倫敦製造的杏仁奶油糖果,“斧頭”牌白蘭地酒等等,也都給人一種全新的感覺,好像這一家人是剛從別的星球來到廣州似的。這天,張子豪、陳文英夫婦做主人,客人有李民魁、陳文雄、何守仁三個人。李民魁到得最早。六點鐘吃飯,他五點鐘就到了。到了之後,他結結實實地把張家的每一樣事物恭維一番,然後說:“老學長,你這裡的的確確象徵著一個全新的中國。什麼都是新的。但是我希望你那顆偉大的良心,還和從前的一模一樣。”張子豪感慨地說:“那怎麼變得了?我如今雖然投筆從戎,但是我還記得咱們剛畢業的那個夏天的晚上。在三家巷裡的那一切,彷彿還是昨天的事兒。”李民魁說:“是呵。那時候,咱們都是多麼天真可愛的人!算你有見地,你找到了一個蓋世英雄的蔣校長。可是我呢?我該投奔誰呢?唉。”張子豪說:“怎麼,你們陳果夫、陳立夫兩位老闆腰桿還不硬麼?”李民魁又嘆了一口氣道:“嗐,那還是不定之天。咱們姑且走著瞧吧!”沒多久,陳文雄跟何守仁也都來到了,大家一道入席喝酒。酒入歡腸,大家都興高采烈。張子豪舉起酒杯說:“這幾年來,我想過許多事情。不能夠說我沒有一點心得。我們座上有共產黨員麼?我想沒有。那好吧,乾了這一杯再說吧。”說到這裡,他停了一停,望了一望大家,大家都說沒有共產黨在座,於是幹了一杯。張子豪做了一個虔誠的姿勢,兩手交叉著放在前胸上,說:“工人不能領導國民革命。農民、學生、商人也不行。共產黨不能領導國民革命。國民黨也不行。只有軍隊能夠領導國民革命。只有蔣校長能夠領導軍隊。你們說怎麼樣?如果是這樣,一切妨礙國民革命的東西都應該肅清。包括陳炯明、劉震寰、楊希閔、鄧本殷和其他一切的一切在內。你們說是麼?民魁,你是無政府派,守仁,你是國家主義派,舅舅,你是英美派,我願意聽聽你們的高見。”李民魁說:“立夫先生常常對眾人談起,蔣先生是總理以後的第一人。這是沒有話說的。蔣先生肯實幹,不像汪先生那樣多嘴浮誇,因此各方面還沒有完全服他。可是吳稚老斷過:將來總有一天,大家都會服他的。”張子豪笑道:“吳稚暉是你們虛無主義老祖宗,他說了,你就信。”陳文英插嘴說:“既然有這麼好的一個人,願上帝收留他。願他成為一個虔誠的基督教徒。”何守仁非常誠懇地說:“如果拿胡、汪、蔣三個人來比,自然該推胡先生第一。論才學,論老練,論淵源,別人都無法相比的。但是他既然要出洋,也就沒辦法了。剩下汪先生雖然熱情英俊,但是不及蔣先生多多了。人家說汪先生治黨,胡先生治政,蔣先生治軍,其實能夠這樣也不錯。我的議論還是比較公正,不做左右袒的。”陳文雄大模大樣地嬉笑道:“什麼左右袒不左右袒,我都清楚。大姐夫為什麼擁護蔣校長?道理很不復雜:這房子、傢俱、衣服、食品,蔣校長都給換了全新的,連我這兩個小外甥都重新打扮了,為什麼不擁護?至於我呢,可就不一樣了。共產黨胡鬧,這一條沒有問題。談到擁護誰,是左派,是右派;是無政府派,是國家主義派;是黃埔派,是太子派;我想最好先別忙。讓大家先看一看,誰真心從事國民革命,誰有本領驅逐帝國主義,安定政局,振興實業,改善民生,大家就擁護他。我不吃誰的飯,不穿誰的衣,不住誰的房子,也不盲從誰。”張子豪打趣道:“說得好極了。除了‘共產黨胡鬧’五個字以外,全是一派共產黨口吻。其實共產黨也為衣、食、住。難道他不吃飯?不穿衣?不睡覺?不過不要緊,舅舅既是反對共產黨,咱們就是一家。難就難在將來的舅母,不知是否也一樣齊心!”往後,話頭就轉到周泉身上。大家都覺得她人好,不固執,沒成見。談到周榕,大家覺得他有時跟周金走,有時跟陳文雄走,沒有定性。大家又覺得,既然同學一場,又起過誓要互相提攜的,就應該拉周榕一把,使他走上正路。這樣吃吃喝喝,談談笑笑,不覺一直鬧到二更過。

九月二十日是陰曆八月初二,也是中醫楊志樸的生日。同在這一天的下午,楊家也大排筵席,在師古巷的住宅裡請親戚朋友吃飯。陳楊氏、周楊氏、區楊氏都早來了,區華也到得很早,周鐵提前收工,也趕來了,只有陳萬利沒到。小一輩的周金、周榕、周泉、周炳、區蘇、區細、區卓、陳文娣、陳文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