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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美妙的詩句,周泉的淚水沿著發燒的臉頰淌下來……

這時候,在三家巷陳家的樓下客廳裡,完全是另外一種場面。陳文娣完全像一個成熟的少女,雍容華貴地坐在那種棉花和乾草做墊子的安樂椅裡,她身上那件黑色的、閃光的薄棉袍,把她臉上的慍怒和恐懼映照得更加鮮明。何守仁在她磕膝蓋前面的地板上縮成一團,好像一隻受傷的野獸,也分不清他是在坐著,蹲著,還是跪著。掛鐘滴答滴答地響。忽然之間,何守仁從地板上跳了起來,像和敵人罵陣似地說:“你還不開腔麼?你還是那樣殘忍麼?你要把我的心撕成碎片麼?你要把我的生命整個兒毀掉麼?你對我連一點點憐憫也沒有了麼?”這種腔調完全不是平日那種矜持、老成、悠閒、永遠立於不敗地位,像俗語所說,“永遠站在贏的一邊”的大學生何守仁的腔調。他的瘦小的身體,因為暴躁而更加瘦小了。那臉上的五官,也緊緊地收縮到一塊兒去了。陳文娣除了感覺到威脅和厭惡之外,絲毫感覺不到別的什麼有趣的東西。她一聲不響地瞪大眼睛望著那求愛的男子,她那兩隻手藏在衣袋中,緊緊握著拳頭。幸虧在這個緊急的危險關頭,周榕推門進來了。何守仁看見有人來,立刻恢復了平時那種恬淡的尊嚴臉孔,對陳文娣說:“祝你新年快樂幸福!”說完,彎腰深深地一鞠躬,旁若無人地走出去了……

陳文娣立刻把手伸給周榕,氣喘噓噓地說:“榕表哥,快來!他……壓迫人家!不,怎麼說呢,我像是做了一個惡夢!那麼可怕呵!”周榕趕快跑上前去,緊緊抓住她兩隻冰冷的手,用溫存的眼光望著她那張橢圓形的臉,看見她左邊眼皮上那個小疤還在可憐地顫動著。陳文娣藉著她榕表哥的力,從安樂椅上站了起來,把他的手拉到自己的胸前,說:“你看!在這裡。它跳得多麼兇!”周榕右手半摟著她的肩背,左手輕輕按住她的心窩,立刻感覺到她的心撲通撲通地,果然跳得十分厲害。他說了一些安慰她的話,把她摟緊一些,用嘴唇去親她的前額。她溫柔地抬起頭,半睜著那棕色的眼睛,像喝醉了似地望著他。他倆深深地接了一個吻。這時候,掛鐘又滴答地走起來。遠處,不知哪些人家已經稀稀疏疏地放起爆仗來了。陳文娣把腦袋藏在周榕的胸前,藏了好一會兒,才抬起半邊臉說:“表哥,春天已經到了。咱們該怎麼辦呢?”周榕低聲回答著:“要是你爹不反對,咱們該結婚了。”她說:“是呀。爸爸也不一定就反對到底的。你叫你媽跟我媽講。她們是嫡親兩姐妹,好說話。”表哥誠懇地問道:“你堅持麼?”這句話雖然問得老實,但在表妹聽來,卻有點迂腐,不得體。當下她就笑著回答道:“我不堅持?什麼叫做新女性?難道我不懂得什麼叫做自由麼?我不愛自由麼?”說著,他們兩個分坐在兩張安樂椅上。周榕沉醉在快樂的、勇敢的春宵裡,一聲不吭,只顧拿眼睛看她。陳文娣在心裡自己問自己道:“你究竟是愛他,還是感激他?或者僅僅是他的舉止穩重大方,博得你的好感?難道你對於何守仁,真是一點也不喜歡麼?”因為對自己提出的這些問題,自己竟然回答不上來,她於是開始覺著茫茫然了……

區桃、區細、區卓、陳文婕、陳文婷、何守義、何守禮、周炳這八個少年人一直在附近的橫街窄巷裡遊逛賣懶,談談笑笑,越走越帶勁兒。年紀最小的是區卓跟何守禮,一個十一歲,一個才八歲,他們一路走一路唱:“賣懶,賣懶,賣到年三十晚。人懶我不懶!”家家戶戶都敞開大門,划拳喝酒。門外貼著嶄新對聯,堂屋擺著拜神桌子,桌上供著雞鴨魚肉,香燭酒水。到處都充滿香味,油味酒味,在這些溫暖迷人的氣味中間,又流竄著一陣陣的煙霧,一陣陣的笑語和歡聲。這八個少年人快活得渾身發熱,心裡發癢。轉來轉去,轉到桂香街,卻碰到了另外一個年輕人。他叫李民天,是常常在三家巷走動的那李民魁的堂弟弟,和陳文婕是大學裡預科的同班同學,年紀也一般大小,今年都是十九歲。他一看見陳文婕,就長長地透了一口氣,站住了。大家望著他,他一面掏出手帕來擦汗,一面說:“你累得我好找!不說假話,我把每一條小巷子都找遍了!”陳文婕只是嗤嗤地、不著邊際地笑。大夥兒再往前走,李民天和陳文婕慢慢落到後面;一出惠愛路,藉著明亮的電燈一看,他倆連蹤影兒都不見了。陳文婷噘著小小的嘴巴說:“咱們玩得多好!就是來了這麼一個小無賴。咱們不等他了,走吧!”走到惠愛路,折向東,他們朝著清風橋那個方向走去。馬路上燈光輝煌,人行道上行人非常擁擠,他們這個隊伍時常被人衝散。有一次,區桃站在一家商店的玻璃櫃前面,只顧望著那裡的貨物出神。那貨櫃可以說是一個國際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