件事既不新奇,也不怎麼駭人聽聞。要知道俄國和法國的戰俘也被當作奴隸勞動力使用呢。德國人甚至還強迫義大利人進廠幹活。德國人稱王稱霸,對猶太人尤其殘酷,因此才搞出了這個築路工程計劃。斯魯特弄不懂為什麼神父要花這麼大力氣把這些材料給他。他把這包東西塞在床墊子下,回頭再來細看。
塞爾瑪開了她那輛灰色的雙人座小菲亞特來接他。她跟他打招呼的時候,臉蛋半掩在雪白的狐皮領子裡,一臉正色,眼睛明亮,羞人答答。她把車子開到一條偏僻馬路上的一家小飯館。
“自從認識你以來,我平生第一回做了兩件壞事。”塞爾瑪一雙纖細的手擱在方格檯布上一會兒捏緊,一會兒放鬆。“其中一件就是開口叫一個男人請我吃飯。”
“這件事不算壞呀,幸虧你做了,我很高興。還有一件呢?”
“更壞了。”她陡的盡情大笑,用手碰碰他的手,一下又趕緊縮回去了。
“塞爾瑪,你的手好涼。”
“怪不得,我緊張極了。”
“可為什麼呢?”
“嗯——為了要把一件事講清楚,上個月請你去吃飯可不是我的主意。是爸爸出我不意請的。根據你談到那位在錫耶納的朋友的情況,看來你對放肆的姑娘並不介意,其實我倒偏偏不是這種人。我把我遇見你的事告訴了父母。他們對你是久仰了。 爸爸在此地當了多年猶太人協會的頭頭。眼看隨著德國人每次取得勝利,我們在伯爾尼這兒的朋友一天比一天少,這對我倒是一種教育,”塞爾瑪開頭幾句話說說停停,以後就呱啦呱啦談開了,她驚歎一聲道:“一種冷眼看人生的真正教育。 爸爸資助過醫院、歌劇院、定期換演劇目的劇院,樣樣都資助!我們家過去是個賓客盈門的人家。可如今——唉——”
“塞爾瑪,我在你家遇見的那神父是什麼人?”
“馬丁神父?一個善良的德國人。哦,善良的德國人確實有呀。人數還不少吶,可惜還不足以起什麼影響。馬丁神父幫助爸爸搞了不少南美的入境簽證。”
“他向我提供了德國虐待猶太人的秘密情報。”
“真的?”
“他的情報可靠嗎?”
“我實在不能對神父下判斷,哪怕他是至親好友。 抱歉了。”她兩手一揮,激動地做了個表示否定的手勢,彷彿要把這個話題揮開似的。“家裡鬧騰得不象話!我今晚只好出來。 爸爸正把他的企業搬到美國去呢。他忙得筋疲力盡,媽媽可不願眼看他一味操心擔憂,把命都送掉。這樁事非常複雜,牽涉到把在土耳其和巴西的工廠賣掉,別的我就不懂了,啊喲——瞧我叨叨說了一大堆。”
“承蒙你向我推心置腹,我很榮幸。我可決不把人家的話再講出去。”
“娜塔麗的話多嗎?”
“多得多了。她十分武斷,還好爭辯。”
“我看我們並不真正相象。”
“我一下子竟忘了你們的相似之處了。”
“真的嗎?可憐吶。原來你對我感興趣的就是我跟她兩人相似。”
“你話一少,就不相似了。”
塞爾瑪。 阿謝爾臉紅了,慌忙扭過頭去,然後再仰起脖子,回頭望著他。“另外一個原因,我父親搬家的真正原因,就是我就要嫁給一個美國人,巴爾的摩的一個律師,地道的正教徒。”
“你——你本人真心信教嗎?還是你遵照父母的意旨?”
“我受過良好的希伯來教育。我甚至還懂得一點猶太教法典,按說姑娘家是不該學的。我念書一向很認真。我父親看了很高興。目前他正跟我一起研究以賽亞,這的確非常有趣。至於說到上帝呢——”她又激動地做了一個表示否定的手勢。“我越來越懷疑了。如今上帝到哪兒去了啊?上帝怎能聽任這類事情出現呢?我還可能會成為一個打入地獄不得翻身的幽魂呢。”
“那麼你要嫁那個虔誠的年輕人又是怎麼回事?”
“哦,我決不能隨便嫁給別的什麼人。”她看到他莫名其妙地皺著眉頭,暗自好笑。“這點你不瞭解吧?說起來,你也用不著瞭解。”
現在斯魯特完全清楚了,跟這個姑娘的關係告吹了。他們一直七扯八扯的談到上菜為止。他開始在她身上尋找短處,每逢他想法打退堂鼓,他總是如法炮製所有的姑娘都難保沒有缺點。塞爾瑪那串長長的耳墜子挑得糟極了。她的時髦觀也有毛病:那件高領子的衣服,遮住了頸脖子,卻挑逗性地突出了一對小山般的乳房,既要顯示出女性美,又要假正經,弄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