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了娜塔麗。亨利太太,”赫西拉開公文包說。“是個漂亮女人,猶太人,對嗎?”
“對,她是猶太人。”
“哦!”他眼光朝旁邊一膘,捋了把鬍子,同時裝出一副色迷迷的輕薄相。“我把你的信交給她了。這是她的回信。”“謝謝你,吉恩。其他那些新聞記者怎麼樣?”
“無聊透頂啦。整天喝得醉醺醺的。就這點來說,我真羨慕他們。我這就要向你們的公使去報告了。照交涉的發展情況看,這些記者可能在三、四月間出來。”
斯魯特鎖上門,撕開信,在視窗對著幾張黃信箋看起來:親愛的好斯魯特:哎呀,收到來信真是喜出望外!趁著你那位好心的赫西博士同埃倫在外面檸檬房裡喝茶,我趕緊把這封信打出來。
首先向你報告,我很好,路易斯也很好。說來真怪,我們在這裡竟過得舒舒服服。可是我一想到“伊茲密爾號”,就憂心忡忡。我們差點就乘上那艘船出航了,萊斯里!一個認識埃倫的德國外交官把我們拉下船,用汽車送我們到羅馬。我至今仍然不知道他的動機是什麼,可是他把我們從大難中救了出來,也可能是從死神手中救了出來。英國廣播公司對這事的經過並未大事渲染,不過看來在土耳其人勒令“伊茲密爾號”離開伊斯坦布林以後,這艘船就失蹤了。天響,這艘船到底出了什麼事?你知道嗎?這裡的訊息真閉塞!我想起這事就心有餘悸。什麼世道呀!我救了孩子,我想我應當感到欣慰才對,但我一直在想著那些人。
我們看到屋子完整無損。揭掉傢俱上的布罩,床上鋪起被單,生上火。我們就安頓下來了。瑪麗亞和托馬索還完全照往常那樣幹著活。天氣寒冷,不過晨霧一消倒也明媚宜人。只有留在精美飯店裡走不掉的那幫人才使我們想起了戰爭。他們到這兒來吃飯,一次來一、兩個人。警察對此很客氣。不少記者、家眷、一名歌唱家、兩位牧師——古里古怪的一幫人,日子過得厭煩死了,多半都灌飽了托斯卡納酒,喝得爛醉,滿肚子荒唐無聊的牢騷,不過情況很好。
哦,天吶,我簡直無從說起我收到你的信有多愉快!赫西博士剛走出房這工夫,我竟哭了。這兒的生活真是寂寞得要命!你呢,在伯爾尼——相隔這麼近,為爭取我們的自由而奔走!我還沒喘過氣來呢!
唉,一下子只能說一件事。我還是趕緊把我腦子裡想得最多的了先給你說說吧。
斯魯特,埃倫正在打這個主意,不管打不打仗,決定留在這兒算了。
大主教和警察局長都是他的老朋友,他們待他都有如流亡的皇親貴族。對我們來說,奇怪的是這完全象和平時期一樣。上星期天,人家居然允許他到佛羅倫薩郊外伯納德。 貝倫森的府邸裡去吃飯——你知道嗎,貝倫森就是那個年高德助的美國藝術評論家。嘿!貝倫森竟對埃倫說他不想離開。他年紀太大了,動不了啦,義大利就是他的家,等等,等等,他還是住下不走,聽天由命。 貝倫森也是個猶太人——象埃倫一樣,勉強稱得上個猶太人吧。 埃倫回來時腦子裡也這麼胡思亂想。如果貝倫森能呆下來,他為什麼不能呢?至於我呢,當然可以自由回家。
乖乖!
我曾說過,伯納德。 貝倫森有很重要的、很有權力的社會關係。他為億萬富翁、王公貴族、國立博物館、巨頭大王鑑定名畫。他很可能受到墨索里尼的庇護。這些對埃倫一點都沾不上邊。他老大不情願地勉強承認這一點。可是他說他年紀也大了。義大利也是他的家。他的風溼病越來越不見好(那倒是真的)。乘火車長途旅行,加上橫渡大西洋,可能把他拖垮了,說不定就此落得個殘廢。他已經動手寫他自命為最重要的著作,他那套著作中的“最後一部”是關於馬叮路德和宗教改革運動的。這本書開頭寫得很順利,要知道這本書把我們兩人都忙壞了。
不過他顯然無法想象一旦我們統統走了,他會落得個什麼樣的苦境。他一個人與世隔絕這種日子可不好受。萬一他病了,就會落到敵對的外國人手裡。他說墨索里尼向美國宣戰是封住德國人嘴的一出喜劇。反正事無大小他都有話說。
他有條備而不用的錦囊妙計,心滿意足地抱著不放,萊斯里。原來埃倫在二十多歲時鬧了一段小小的風流韻事,結果一場空,其間一度改信了天主教。這件事你知道嗎?他很快就放棄了,不過也沒再恢復原來的信仰,即使真有其事的話。他有個在梵蒂岡的朋友搞到了他在美國皈依天主教證件的複本,把複本給了他。 埃倫現在把這些一文不值的照片當成他的護身符和擋箭牌。他搞到了這些證件可真倒了大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