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茨伯利那隻好眼睛機靈地閃閃發光。“潛艇英雄,嗯?咱們以後談談。”
埃斯特冷淡地咧開嘴笑笑,算是回答。
在花園深處一棵棕櫚樹下,斯普魯恩斯站在海軍上將尼米茲身旁,尼米茲雙手交叉在胸前。斯普魯恩斯的雙手卻放在自己的屁股上,好象他不知道還有別的地方可以放手似的。兩位海軍將領都用苦惱的眼光在斜視。斯普魯恩斯向帕格招招手。他走近太平洋艦隊總司令,心裡有點慌張,因為他從來沒見過尼米茲。
“長官,這是亨利上校。”
“哦!我們今天夜晚在制訂計劃的會議上將見到你。上校。”
尼米茲的胸袋上佩著海豚獎章和一排排色彩鮮豔的作戰勳表。剪得很短的白頭髮、紅潤的面板、安詳的藍眼睛、方下巴、平坦的肚子;是一個飽經風霜、身強力壯、神情溫和的老潛艇人員,然而充分具有最高統帥的氣派。尼米茲把腦袋向歡迎的行列斜了一下。“我聽說,你是那個新聞記者的朋友。”
“我在歐洲眼役的時候,司令,我們就認識了。”
“有人勸我在這兒露露臉,因為陸軍大規模出動了。”尼米茲指指擠在軍事總督理查遜將軍周圍的那些穿卡其軍服的人,接著他向密密匝匝地擁在草坪上那幫歡樂的夏威夷上流社會人士揮揮手。“值得用這樣的場面來歡迎這個人嗎?”
“全世界都聽他廣播,長官。”
“新聞處也要我明天同他談談。”藍眼睛裡流露出探詢的神情。他這句話實際上是提出一個問題。尼米茲已經感到即將來到的戰鬥的份量了,帕格心裡想。這個要求使他想到《綜藝》上那篇吹捧梅德琳的短文。
“司令,您要是有時間接待記者,那他倒是挺好的人眩”
尼米茲扮了個鬼臉。“時間可是個問題埃不過他們老是對我說,我們得鼓舞國內的人心。”
“有一個鼓舞人心的好辦法,司令,就是用勝利。”
尼米茲眼睛一亮,點點頭,就讓他走開了。幾分鐘以後,帕格看到兩個海軍將領一前一後穿過人群,溜出花園。塔茨伯利這個穿著黃衣眼的龐然大物現在站在帳篷酒吧前理查遜將軍身旁,一圈服裝鮮豔、只想往前擠的女人圍著他。
帕格獨自個兒站著,沒去喝酒。為了免得被熙來攘往的客人擠著,他退到那棵棕桐樹前,不知不覺地象斯普魯恩斯那樣把他的手指關節貼在屁股上,用幾乎同樣的苦惱的斜視看著周圍。帕米拉。塔茨伯利同傑妮絲、他的兩個兒子和埃斯特在一起喝酒,她在講故事;那是一件新加坡的軼事,帕格根據那些人聚精會神的模樣這麼猜想。他看到拜倫過得很快活,感到高興,因為他今天下午看上去一直垂頭喪氣,悶悶不樂,這種心情是兩天內他同國務院裡一個言語支吾的小人物進行了第二次不解決問題的談話後造成的,那個人既不肯證實,又不肯否認,娜塔麗是否已經啟程回國。至於帕米拉,儘管帕格急於想同她談談,他不願去打擾那群年輕人。自從他們在莫斯科分手以來,已經有半年了。再等幾分鐘也沒什麼關係。 歸根結蒂,她看上去是多麼年輕啊!她三十一歲了,比他那兩個兒子年紀大。但是大得不多,大得不多。
帕格的心上沉甸甸地壓著一個念頭:日本艦隊正在公海上乘風破浪地逼近中途島。同這個念頭相比,另一個是一件可笑的微不足道的事,但是在他心頭卻有同樣的份量,那就是帕米拉。塔茨伯利對他冷淡的招呼。他並不指望得到熱情奔放的對待,但是哪怕在歡迎行列裡一個女人也能用嘴唇一扭、手緊緊一按、眼睛一瞟來暗暗表達感情埃什麼也沒有!第一眼看到的帕姆沒他料想那樣吸引人;有點差勁,甚至單調乏味,而且相當憔悴。但是現在,隔開了幾碼,她生氣勃勃地在同年輕人談話,正在恢復他在回憶和幻想中賦予她的彩虹似的光芒;他白天在海上想念她的時候總會不由自主地沮喪起來,他眼下又感到同樣的心情,雖然她站在那裡有血有肉,生氣勃勃。
這次洋溢著談笑聲的歡樂的盛會,在他陰鬱的眼光中,看上去好象是穿著大人的盛裝的孩子們的一場遊戲。他頭腦裡栩栩如生地浮起了詩歌、小說和電影中再現的滑鐵盧戰役前夕在布魯塞爾舉行的那場盛大的舞會;美麗的女人、英俊的軍官、音樂、酒、惠靈頓公爵自己也在跳舞;接著是遠處傳來法國大炮低沉的隆隆聲;於是一片歡樂煙消雲散,變成驚慌、亂竄、眼淚、告別和匆匆拿起武器。也許華盛頓大廈花園裡這次鬧嚷嚷的豪華招待會不及拿破崙時代那樣豐富多采,但是即將發生的戰爭,在維克多。亨利的幻想中,已象滑鐵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