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才能喚醒美國的輿論呢?怎樣才能擺脫“元首的臉”那樣的傻笑、芬頓的玩世不恭和冷嘲熱諷呢?最重要的是,怎樣才能和“基德尼山脊”這樣的文章競爭呢?塔茨伯利的那篇文章寫得感人肺腑、扣人心絃,描繪了一場大屠殺,但對歐洲猶太人來說,不存在基德尼山脊這樣的機會。他們手無寸鐵,根本談不上戰鬥。他們大部分人甚至連想也沒想到,一場大屠殺正在進行。送往屠宰場的綿羊是令人不忍思考的。人們要轉而去想別的東西。現在有一場驚心動魄的世界性戲劇供人觀看,這是一場賭注下得最大的競賽,主隊最後會獲勝。特雷布林卡集中營終究是無法同基德尼山脊相比的。
第五十章
一九四一年九月,維克多。亨利出國的時候,國內還是一片太平景象,儘管“民主兵工廠”的論調也頗熱鬧,但孤立主義者和干涉主義者之間爭吵激烈,軍火生產不過是一條涓涓細流:軍事當局戰戰兢兢地眼看國會僅以一票的多數透過延長征兵法案;當時這兒還是一個沒有定量配給的國家。防務開支造成了產業界的繁榮,從東海 岸到西海 岸,夜間燈火通明,長途的公路和城市的街道照樣汽車賓士,猶如千壑競流。
現在他回來了,從飛機上向下看,舊金山已是一片戰時景象:沒有燈光的橋樑,在一輪圓月的清光下顯出股助的影子,渺無人跡的公路象一條條灰白的長帶延伸,住宅區的山上山下都不見燈火,市中心的高樓大廈一片墨黑。在幽暗靜寂的街道上,在燈光炫目的旅館門廳裡,到處都是穿軍裝的人群,這使他大吃一驚。就是希特勒的柏林也不象是這麼個軍人世界。
第二天他在飛向東部的飛機上讀到的報紙和雜誌都反映了這種變化。 廣告欄裡充塞著尚武精神的愛國主義。那上面如果不是威武雄姿的鉚工、礦工或士兵和他們的情人,就是甜牙咧嘴的日本人、蓄著希特勒式小鬍子的毒蛇,或者是哭喪著臉、神肖墨索里尼的肥豬在捱打。新聞欄和年終時事述評裡洋溢著飄飄然的信心,在斯大林格勒和北非,戰爭的局勢已經扭轉。太平洋只是一筆帶過。也許要怪海軍守口如瓶,在提到中途島和瓜達卡納爾島的時候,根本沒說起這兩次戰役的規模。帕格明白,即使釋出了“諾思安普敦號”被擊沉的訊息,也不會有人注意。他一生中的這個災難,損失了一艘巨大的戰艦,給一幅充滿樂觀氣氛的圖景抹上了一點汙斑。
變化來得太突然了!近日來,太平洋上的越島作戰開始了。他在飛機上和候機室裡所看到的還是幾個月前的翻得破舊了的雜誌。它們都是眾口一詞,哀嘆盟國戰爭努力的疲沓拖拉,德軍鐵騎的深入高加索山區,印度、南美和阿拉伯國家的親軸心國的騷亂,日本在緬甸和西南太平洋的進軍。還是這些雜誌,現在卻異口同聲地歡呼希特勒及其罪惡同夥的必然垮臺。帕格覺得,民眾情緒的這種變化何其輕福即使戰略上的轉變即將來臨,戰場上的屢戰卻還在後頭。美國才剛剛開始死人。對軍人家庭來說,如果不是對專欄作家來說,這可不是一件小事。他從舊金山同羅達通了電話,她說沒聽到拜倫的訊息。戰時沒有訊息,特別是得不到關於一個在潛艇上服役的兒子的訊息,卻不見得是好訊息。
飛機在冬天灰暗的天空中顛簸飛行,帕格反覆思考著要他向人事局報到的命令以及同斯普魯恩斯的那次談話。迪格。布朗是人事局裡負責上校級軍官的職務任免的主管人,是他在海軍學院的同窗。布朗學習語言的能力很差,在軍校的整整三年時間裡,帕格幫助他操練德語,幫他考得了高分,從而提高了他在班級的名次,他一生的事業也由此得益非淺。帕格希望不費周折地再被派回太平洋司令部,因為當前在海軍裡再沒人比尼米茲和斯普魯恩斯開口更有分量;如果萬一遇到官僚主義的推倭搪塞,他還準備理直氣壯地去找布朗,把自己的要求告訴他。這位老兄是不能拒絕他的。
怎樣對待羅達呢?在一見面的片刻他該說些什麼呢?舉止又該如何呢?在繞地球半圈的飛行途中,他一直在苦苦思索著這些問題,現在這些問題仍在困擾著他。
在狐狸廳路上那幢大房子的黑色大理石門廳裡,羅達倒在帕格的懷抱裡哭泣。他臃腫的海軍艦橋大衣上沾著雪花,他的擁抱頗有點礙手,但羅達卻緊緊偎依在他又冷又溼的藍呢子和鼓起來的銅鈕釦上,抽抽噎噎地訴說:“對不起,哦,對不起,帕格。我不是存心想哭,真的,我是不存心的。見到你我簡直高興得要死。對不起,親愛的!對不起,我成了這麼個愛哭的娃娃啦。”
“別難過,羅。一切都很好。”
在久別重逢的這個充滿柔情